太守庞淳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脸圆圆,事实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圆的,却长着一双小眼睛,留着两撇八字胡,模样很有些滑稽,此刻正站在檀木书案旁边,一手托着一只囚着金丝雀的鸟笼,一手背负在背后,嘬着口哨逗弄鸟儿。
他见小厮领着柳耀京和戚管家进来,将鸟笼交给小厮,将其挥退,施施然地走到太师椅上坐下。
柳耀京还未到书房就听到了悦耳的鸟鸣声,再也没想到堂堂上党郡的一把手,眼看着胡人将上党几乎围了起来,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玩鸟。
柳耀京躬身一揖,道:“草民柳耀京见过大人。”
戚管家也跟着行了一礼。
庞淳摆了摆手,一双精光闪闪的小眼睛打量着柳耀京,尖声尖气地笑道:“不错!不错!”
柳耀京也不知他所指什么不错,一时接不上话,却听庞淳接着笑道:“听说你一人轻轻松松就将六个大汉撂倒了,我还有些不信,今日看柳壮士果是大好男儿,必定不会有假。”
柳耀京心里脸上都笑了起来,这厮得了好处嘴脸就是不一样。他笑道:“大人过奖了,在下确有些蛮力,只可惜无用武之地。”
庞淳目光闪动:“哦?听你的意思似乎想为国家效点力?”
柳耀京没有马上回答,偏头向戚管家递了个眼神,戚管家会意,捧起手里的锦盒送到庞淳跟前,然后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马儿,晶莹圆润,雕工细腻,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庞淳向锦盒里瞟了两眼,眼睛顿时迷了起来。
柳耀京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笑意,见庞淳从翡翠马上收回贪婪的目光,立即微笑道:“这应该是陈府里最好的宝贝了,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戚管家将锦盒盖好,轻轻地放在书案上,退了回来。
庞淳笑了笑,一只肥手轻轻拍着锦盒盖,道:“陈府上下现在都是你的了,你这个人情倒是好做。”
柳耀京谦卑地笑道:“陈府是不是在下的,还得太守大人说了算,在下其实是抢了戚管家的饭碗,我也只是个管家而已。”
庞淳哈哈大笑,点着柳耀京道:“你比陈大元会做人得多了。”
柳耀京和戚管家对望一眼,都跟着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柳耀京状似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天下大乱,在下确实有为国家出点力的想法,就不知太守大人肯不肯给在下这个机会。”
庞淳忽然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脸上一副沉思之色,柳耀京和戚管家静静地候着,不敢打扰。
庞淳在书房里踱了两圈,突然停步看着柳耀京道:“适逢乱世,难得你坐拥荣华富贵还肯为国家效力,这样吧,我眼下也是用人之际,你就到我府下先做一个户曹掾。”
柳耀京呆了呆,也不知户曹掾是个什么东西,但初次与庞淳见面,也不好跟他讨价还价,只得先行谢过。
昨晚他给自己做出了个五年规划,第一步就是找庞淳谋个职务,他设想的最好结果是能在军中搏得个职务,不过听“户曹掾”这名字,就知道应该不是军中职务,他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着急,庞淳不是还有事要他办么?
庞淳将柳耀京收归帐下似乎很高兴,突然过来拍了拍柳耀京的肩头,叹道:“我说耀京,你为何就把陈大元那么多家产给散尽了呢?眼下刀兵四起,我们最缺的就是钱啊!”摇了摇头,肉痛不已。
柳耀京微笑道:“大人,在下如此做其实是有目的的。”
庞淳道:“哦?”
柳耀京道:“如今城里的百姓去了小半,倘若百姓都走光了,将来打起持久战,根本无法支撑多久,在下如此做也是为了稳住民心。”
昨天他散去陈大元的一半家产,就是为了见庞淳做铺垫。
庞淳一听,果然很高兴,点头笑道:“嗯,还是你想得周到,如此看来,这个户曹掾还真是非你莫属了。”言罢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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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守府出来,柳耀京从怀里摸出庞淳交给他的户曹掾印信,向戚管家问道:“管家,户曹掾是做什么的?”
戚管家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连这都不清楚,微微一笑道:“户曹掾掌本郡户口、籍帐、婚嫁、田宅农桑、杂徭以及道路之事,秩百石。”戚管家出自皇宫,对官制自然很清楚。
太守的权利很大,对手下的一套属官,可以自由任免郡丞以下的官员。
柳耀京一听戚管家解释就笑了,原来自己基本上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外加民政、国土局局长,若放在二十一世经,确实权利相当可观,不过此时他并不满意,他宁愿在军中当一个都伯之类的小头目,因为这个时代战事异常多,若能上战场,他相信自己很快能提升。
刚才在向庞淳告辞之前,庞淳要柳耀京明日正式上任,并交给了柳耀京一件任务,就是查清城里的户口,对现有百姓做一次全面登记,布下通告,不准百姓出城。
柳耀京心里有些不安,自己一句话结果让百姓困在了城里,如果“汉”军来攻,庞淳未必能守得住,到时候岂不是自己害了百姓?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段历史早就已经进行完毕,他们的命运如何,又岂是我一句话能改变的?”于是也就释然了。
对于柳耀京突然向庞淳求官职,戚管家虽然颇感意外,但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并没有多问,心里暗暗盘算着如何应对柳耀京上任后的未知情况。
二人各想着心事,默默地回到陈府。然而刚踏进府里,就有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来,惊恐万状地说出了一个令二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大夫人死了,被四夫人杀死了!
柳耀京又惊又奇,连忙问怎么回事,丫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赶紧和戚管家一起往后院赶去。二人刚踏进最后一重院落的圆形拱门,就听见里面女子的哀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