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心生一丝惊奇。她先是看了看顾惜心，这丫头望着天，像是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王嬷嬷一怒，又想继续，却见自己的听众没有一个回过神来。
于是嬷嬷的内心经历了一番及极其短暂的挣扎，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选择暂时把顾惜心撇在一边。她情不自禁地选择了从众之流。她故作不屑地回过头去，想看看是什么抢了她的风头——
但只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不屑便烟消云散，她张开了嘴，却忘了合上。
她和那群侍女一样，看着一个人。
顾惜心一直仰头看着云，神游天外。
此时，她却发觉周围有些不对劲。
王嬷嬷怎么停止了吵闹？
她这才动了动脖子。一阵接一阵的酸痛。
她撇了一眼王嬷嬷，发现这个老大不小的女人眼神色眯眯，只盯着前方，完全没有发现顾惜心在打量自己。
嘿，这是怎么回事？这二八少女才有的神情——她在天天趴在窗台上望着自己情郎思春的李家小姐脸上看到过——可这王嬷嬷——她莫不是在发花痴吧？顾惜心觉着好笑，却也往王嬷嬷视线“投掷”而出的方向望去。
随即顾惜心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响，四肢也逐渐不能动弹。
不远处回廊上走着的，不正是陈默谙？！
他徐徐地走着，身后跟着两个神色拘谨的随从。
这一大群人的视线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白皙的脸镀一层柔和的光。
这怎么可能？世上有这样的……巧合？莫不是白日做梦……
顾惜心呆若木鸡，视线都没了焦点，却不能回过神来。
“唉！你这野丫头！”一声尖细的怪叫宛若惊雷，刹那间把顾惜心劈醒。
她眯了眯眼，却发现回廊上的人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
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时间怎么好似过了几个时辰那么漫长？
“唉你这野丫头还看！！！”耳畔又传来王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盯着我们家陈公子看什么看！”
“你们家……陈公子？”顾惜心一头雾水。她想了想，默谙确是姓陈的。
“哼！”王嬷嬷冷哼一声。“没见过世面，竟然看得如此没有节制，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这般不知羞耻？！”
王嬷嬷又说，她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笑了，但笑的却不是顾惜心，而是王嬷嬷本人。
谁不知道王嬷嬷是这府里天字第一号**之人？老大不小还打扮得花枝招展，见一个爱一个，连号称府里最纯情的小管事王成都不放过。唉。。。这真是。。。
侍女们心有灵犀的相视摇头。
王嬷嬷还在滔滔不绝：“真是没见过世面，你这没爹没娘的野丫头，小乞丐，还妄想高攀陈公子？！”
没人注意到陈默谙的脚步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不少女婢小声地惊叫起来。
又是怎么回事？正骂到兴头上的王嬷嬷见状，不禁恼怒起来，却见那些侍女痴痴地看着前方。
王嬷嬷回头，顾惜心抬眼。
陈默谙此时已经折了回来，正看着这处，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王嬷嬷不知怎的出了一身冷汗。
又过了片刻，回廊上那人似是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惜心低下了头。
此时有个胆大的姑娘轻轻地叫一句：“嬷嬷，王嬷嬷！”
王嬷嬷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话才说到一半，可却再也耍不起方才的威风了。反倒觉得口干舌燥，十分紧张。
半晌，她才张口，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所以……顾，顾姑娘你，你要好生在这府里呆着，读诗书…学礼法……方才有个姑娘家的样！”
分明是前言不搭后语。
顾惜心只得缓缓开口：“是，谢谢嬷嬷教导。”
王嬷嬷长呼一口气，像是刚刚完成了什么重大的要务一样，她有些心虚地又朝回廊上望了一眼，发现那人已经迈开步子走了。
没有再回头。
“好……那今儿个就到这里！都散了散了！”王嬷嬷立马重拾自信：“姓顾的给嬷嬷我留下来。”
雁儿刚刚急切地转身要走，听到后半句又犹豫起来，她不安地看了顾惜心一眼。后者笑笑，示意她大可利落地离去。
侍女们给自己身边的人儿使了个眼神，给王嬷嬷假惺惺地行礼告别，雁儿也跟着慌忙行礼。又看了一眼顾惜心，才匆匆离去。剩下的一群人刚走不远，便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方才的事情来。隐约能听见谈论的中心是那个已经看不见身影的行为诡异的“陈公子”。
声音自然也能传到王嬷嬷耳朵里，她心中莫名地不爽，瞪着孤零零留下来的顾惜心，没好气地道：“你，今晚就到柴房劈柴去！”
顾惜心听着，应了一声“好。”
嘴上说好，心中却是百般不服的——
忍气吞声到了现在，你竟叫我去劈柴？！
“哎哟！你瞪我？！”王嬷嬷看见顾惜心心中所想全写在脸上，竟然笑起来，“怎么？不服气？”
顾惜心不说话。
“后悔了吧？长点记性！你只是个小婢女，而我是你顶头上司！你要是再给我添堵……哼！”王嬷嬷嚣张至极地抛下一句恐吓，扭着肥胖的身躯扬长而去。
顾惜心中暗骂一句，只听见远远地有个声音阴魂不散：“你可给我好好劈，卖力地劈！明儿个早点要是做不成，拿你是问！”
顾惜心一肚子火，却也只能咬着牙，把头猛地一甩，边跺脚边往回走。
厨房应该就在这附近，早餐还没吃呢。
说到厨房……方才决不是幻觉。
她于是陷入沉思。
她路也不看，脚步越来越慢，丝毫没有发现雁儿正从一座假山后面探出头来。
“顾姑娘！”雁儿欣喜地大叫.
“啊！”顾惜心险些魂飞魄散，定了定心神，她才无奈道：“雁儿！你能不能别这样！”她这几日，接连经受各式各样冲击惊吓，精神一直处于恍惚之中，如今在碰上雁儿这样一惊一乍的……
真是要命。
雁儿立马道歉，眼睛里却带着笑意：“对不住，我太高兴了。”
“高兴？”顾惜心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看四周，恍然大悟：“你在等我？”
“是啊是啊！”雁儿笑着点头。
“嗯……”顾惜心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试探着问：“你……你没事了？”
“没事了。”雁儿说道，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早就习惯了。”
顾惜心闻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哎呀我真是的！”雁儿见状猛地一拍脑袋，“撇开这个，我依旧还是很高兴的！”
“还是高兴？为什么？”
“因为我交到了一个朋友！”她说着又笑起来。
“朋友…你是说我吗？”顾惜心被雁儿这突然的一句弄的有些惊讶：“其实，我也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这……你今天帮了我个大忙，你替我解了围。我……”雁儿本是兴致勃勃，可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暗淡。“我，我当时本想帮着你说些话的…可是我……可是我…”
“我知道的。”顾惜心不假思索道。
你不知该说什么。
又或者是不敢说，不能说。
看雁儿之前的表现，顾惜心就猜想她在王嬷嬷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更是心中了然。
雁儿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朋友，动容道：“顾姑娘，你，你真好！你知道吗，只因为我不小心打碎了嬷嬷房里的一个青花瓷器，她便开始处处刁难我——她原先对我极好，可，可她恨屋及乌，竟连我唯一的朋友都不放过……小翠她如今都不敢与我往来了……”
顾惜心听罢，沉吟片刻，心想果然如此。随即拍着胸脯说道：“不打紧，以后你的朋友多我一个！”
“真的？！”雁儿喜不自胜。
“当然！”顾惜心故作豪迈地笑了笑。“我可不怕什么王嬷嬷!‘
“嘘！……小声些！“雁儿把手指头放在唇边，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才又笑着说道：“我们去吃些东西如何？”
“好啊！”正合顾惜心心意。
两人边说边走起来。
“对了。顾姑娘，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叫我雁儿，我也想把你叫的亲切些。”
“亲切些？”顾惜心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你叫我小顾子吧。”
“小顾子？好奇怪的称谓。”
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一个朋友给我取的。”
“不过倒真是挺亲切的。”
“是吗？”
“是啊！”雁儿回答，转念一想又问道：“那……小顾子，你吃了东西之后去哪呢？我还有些杂活要干，怕是不能陪你呢。”
“我？我当然是回去补觉，然后，然后去劈柴……”
“劈柴？！”雁儿惊叫，“这是什么差事？”
“这是……王嬷嬷给的差事。”
“……小顾子，就算你不怕王嬷嬷，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不就是劈个柴吗……”顾惜心一脸淡然对雁儿说着，可却是在安慰自己。
“小顾子……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