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里?其他人呢?”杨林大吃了一惊。
杨倩此时对杨林满心敬佩,对杨林深施一礼:“多谢公子舍命相助,不然我杨家后果实难设想。以前倩儿种种得罪之处,还望公子不要计较。”
“唔唔……不敢当不敢当”一下搞得杨林倒不好意思,又想起之前所说忙到:“为何你留在这里,还没走?”
杨倩此时听杨林问起此事反而略显尴尬。原来之前杨林提醒杨家众人,他要留下来监视伍亥等士卒之时,杨倩也是心中一转,当面却没有说什么。等到杨府众人走去一段路时,杨倩便对老夫人言道:“这杨林我们也是初识,何以他会留下卖命,虽然他医术古怪,又想出御敌之策,我却怕他别有所图。”
老夫人沉吟片刻,已觉得孙女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便道:“那你待如何?”
杨倩嘴角微翘,微微一笑:“我要再返回去看看,你们先走,若有变故,我再赶回来通报。”
老夫人连忙道:“不可,你一女流,倘若出事怎么办?”
杨倩娇嗔道:“奶奶放心,倩儿自小和老师学剑已经十载,虽说只有老师三成功夫,但老师亦说过以我现在剑术,天下之大大可去的。老师的话,奶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夫人也是果决之人,以前从杨倩老师的口中确实也听得如此评价,随即便道:“也罢,你且去看看,有变故便赶上我等。”
……
因此才有现在的一幕,杨林哪里知道这些来龙去脉,杨倩亦不便解释,正尴尬间,两人忽闻一声巨响从不远的火道处传来。两人同时一惊,由于地势颇高,倒还勉强看得清楚,只见有十几个黄巾贼正扛着一根巨树冒着火向车驾撞去,那车驾已经烧了多时,顿时就有点散架了。
杨林看罢魂飞天外,万万没想到,黄巾贼如此锲而不舍,现在自己两人,跑是跑不了了,拼命更只是句笑话,那么多人怎么拼,正焦急间,忽见林中树木葱郁,枝繁叶茂,杨林顿时眼中一亮对正在焦急的杨倩说笑道:“小姐可会爬树?”
杨倩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只是没有杨林这般急智,一听此言马上明白,于是二人丝毫不敢耽搁,找到一个树冠茂盛的巨树爬了起来。
杨林让杨倩先爬,准备到其艰难之时帮一把手,谁知二人之间越距越远,不一会杨倩便爬到离地七八米高的一个树叉上,杨林才不过爬到三四米高,不禁暗骂:百无一用是书生,日后定要学些武艺傍生。这小妮子怎么爬得这么快,属猴的吗?
杨林一边心中暗暗不忿,一边手脚并用继续往上爬,好不容易也爬到杨倩那个树叉上,杨林一看,这棵树上也就这里最好隐蔽,所以也不再爬了,杨倩自也看过,所以看到杨林也爬到此,并无意见。树叉位置本来就小,两人藏于此难免身体接触,此时二人,杨林背靠在一斜上方的树干上,面向杨倩,杨倩则坐在树叉上,抱住杨林依靠的树干,亦把杨林的一条腿抱在怀里,但情急时刻,二人谁也没有时间计较。刚刚在树上调整好身体姿势,就听见一阵欢呼声传来,不用看也知道,黄巾贼撞开了车驾。
果然,片刻之后众多的贼寇便冲了过来,领头的还是波才、英武汉子二寇。众寇跑到路边,看到四下无人,便纷纷停下。那波才骂骂咧咧道:“该死的,全跑了,我们死伤了三四百弟兄。”
英武汉子若有所思的道:“看来车队中必有高人。”
波才看着唐周,忽然阴测测的道:“莫非有人通风报信,不然他们怎么刚接近埋伏处便不走了,还回头阴了我们一把?”
“师兄莫不是怀疑在下?”英武汉子一脸怒色
“你不是一直不赞成此次伏击吗?让我如何信你?”波才亦怒道。
“我是不赞成,老师也不会赞成。”英武汉子脸色渐渐恢复平静。
“唐周,莫要忘了你至今都还只是我师的记名弟子,难道我这个入室弟子还不如你懂老师心意吗?”波才嘲讽道。
“师兄,老师一向善待百姓,即使要起事亦不祸及无辜,杨赐、杨彪汉朝大官,杀之亦可搓汉朝锐气,但若用此卑鄙手段截杀杨家家眷,师兄认为此事符合我太平教义吗?老师若知必然不允。”叫唐周的英武汉子平静的道。
“哼,此次伏击杨家车队的命令可是神上使传过来的,神上使便是希望我等借此机会挑起并加剧士人和宦官之间的矛盾,使那些阉人恐慌,尽数下定决心和老师达成合作。你以妇人之仁破坏此事,该当何罪!”那波才一脸凶狠的模样。
唐周冷冽应道:“师兄勿要欺我,虽然我不主张此事,但和你来了,我便不会阻挠。此事我定要如实告知老师……”
“唐周,你不要仗着老师经常夸赞你就拿此来压我,我亦是奉神上使之令行事。”波才此时却有点心虚。
张角门下八大亲传弟子:张曼成,波才,张白骑,左髭丈八,何仪,刘辟,何曼,徐和,后又收黑山张牛角、济南唐周为记名弟子。张角常谓众弟子中,波才,左髭丈八,何仪,刘辟,何曼可为将却不习韬略,张曼成,张白骑,徐和,张牛角可为帅却不懂时运,唯有唐周,允文允武。张角格外器重,亲自传授其兵法武功,就连道统都欲传给唐周,门下弟子入门皆比其早,所以都暗自不服。但还有传闻说张角还有一顶门大弟子更在诸人之上,却早年失踪了。
因此波才又想打压唐周,又不敢被师傅知道他过分逼迫。
不过唐周却不在乎波才如何,自顾看了看天空,似乎若有所思,又看看地势对波才道:“我料杨府之人不是撤返弘农,便是南下欲渡洛水进洛阳,师兄,我们追不追?”
藏于树上的杨倩不禁心中起疑:这些贼寇知道我们的身份,肯定是有预谋的,要知道我们行进路线时间,家中必有内应,谁是内应,为何要对付我杨家?
只听波才穷凶极恶的叫道:“就算追到洛阳也要追,烧死我这么多兄弟,我必报此仇。”
唐周略一沉吟便道:“现在除去善后救治伤兵的部分弟兄,我等尚有百余人用,现在我也不确认他们走的是哪条路,但估计走大路可能性极大,山林之内根本无路可走,只能过山穿林,她们队伍中有老幼妇孺,应该不会走这条路。波兄不妨多带些弟兄从大路追去,为保万一,小弟我带手下十名猎户出身的兄弟进山林去看看是否有敌踪。”
波才知道唐周平素善谋,所以对唐周的这番话还是认同的,也不多言,迅速带着百余名黄巾贼往大路追去。
唐周一直目送波才远去,却又调开自己手下十余人,让其取出酒食先到远处就食,等候自己命令,独自一人走到杨林、杨倩藏匿树下,朗声说道:“二位久候,可否下来一叙?”
杨林和杨倩俱都大吃一惊,心想这就被人发现了,相互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准备下来,杨林本欲慢慢爬下,却发现杨倩直接跳了下去,他还以为杨倩不小心摔了下去,心急之下也不管许多竟然扑了下去,欲抱住杨倩。
杨倩一时倒没想到杨林如此,见被他抱在怀中,又是羞恼又是甜蜜,正痴痴间,两人便重重的摔到地上,好在脚下都是灌木丛,杨林在摔下之时,又想起以前看过替身拍电影时,从高处落下时都要打几个滚来减缓惯性,所以也活学活用在这里。两人狼狈地抱在一起,滚了起来,杨林怕杨倩受伤,把她搂得很紧,不禁感觉到她胸前的饱满,即使面临险境,也不禁心猿意马,好不容易两人终于停了下来,杨倩见杨林还不放开自己,亦感到杨林下身变化,登时低声喝道:“还不放开我。”
杨林看到杨倩的绝世容颜上羞愤的表情,登时又看痴了,连身上刚摔下树来的伤痛亦忘了。
杨倩心想:冤家,你不会等下再看,现在可是强敌在前呐。当下狠狠拧了一下杨林腰间的软肉。
顿时杨林痛醒过来,忙把怀抱松开,却感到身上痛痛难当,才想起刚才自己英雄救美,从七八米高跳下来,肯定摔伤了。
杨倩顿时从杨林的怀抱当中站了起来,本欲给杨林一点眼色,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想起此人从树上抱着自己跳下的勇气,心中又是一软,便弯腰将杨林搀了起来,关心的问道:“有受伤吗?”
杨林此时看了看自己周身疼痛,但多是硬伤,骨头也没有断,所以勉强笑了笑:“还好,你呢,有受伤吗?”
杨倩摇了摇头,言罢二人走到唐周面前,杨倩警惕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上面?”
唐周细细打量着面前二人,虽然夜色昏暗,但借助星光两人容貌仍然依稀可见,只见男的潇洒从容,眼神之中睿智不乏内敛,神色之间正气凛然,女的娇艳无匹,眼神之中淡定不乏精芒,神色之间蓄势待发。
唐周不禁心中赞叹:“好一对璧人。”心中顿生好感,口中应道:“我等一到,我便知二位在树上窥探。”
杨倩道:“那为何不在那波才面前揭穿我们?”
唐周淡然一笑:“我本不欲抓你们,怎会出言相揭。我倒是很佩服你二人的胆量。你二人怎敢如此冒险?想来必是在此打探我等消息,然后再回山林追上杨府众人通风报信?”
杨倩心中微颤,感觉面前的这个英武汉子心计甚高,把他们的底细一语道破,不禁又有些心虚,不知如何回应。
唐周看了看杨倩道:“姑娘似乎颇晓武艺?”
杨倩又是一惊,莫非他会看相?
见杨倩不语,唐周又看向杨林继续道:“今日我见过你,这阻敌之策可是你设的计谋?”
杨林还在想,这丫头会武?见唐周问话,不欲欺瞒点了点头,以为唐周会勃然变色。没想到唐周反而一脸赞叹:“真是英雄出少年,你能想到多计并用,阻道,轮射,结阵,纵火,虽非无懈可击,不过也确实精彩啦。”
杨林其实自己也觉得干得漂亮,听得唐周一句“虽非无懈可击”,心里还有点不服,唐周也从杨林的神色中看了出来,微微一笑道:“是否不服气我那句虽非无懈可击?哈哈,也罢,今日与你们投缘,便讲与你知。我只要拿已阵亡兄弟的尸体当盾牌,冲杀过去,你如何抵挡?
杨林顿时无言以对,心想,我小觑古人智慧了,这黄巾贼中都有如此人物,今日一战何其侥幸啊。
唐周见其不言便岔开话题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否相告?”
杨林道:“有何不可,我叫杨林。”
“姓杨”唐周唯一皱眉,“令尊是杨府哪一位?”
杨林摇了摇头:“我姓杨,却非杨府中人,我本襄阳人士,自小父母离世,由叔父接济至今,学了一点微末医术,便即游历天下。”
虽然和唐周萍水相逢,杨林依然将自身情况如实相告。
唐周见其谈吐真诚,心中又对杨林喜爱几分道:“你既游历天下,觉得当今天下如何呢?”
杨林见其有考较自己之意,沉吟片刻道:“百姓很苦,家不成家,叛乱四起,国将不国。”
无论是唐周还是杨倩俱被杨林这话震惊的暗暗咂舌,唐周还算好,在太平教里什么话都听过了,加上本来就欲起事。
杨倩则不然,自小在杨府长大,生活无忧,对外面的世界仅仅就只知道经常有叛乱,为什么乱却不曾深究,突然听到杨林如此狂悖之言,震惊之余,真想好好收拾杨林一顿,但见他语气沉重,神情严肃,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却听唐周道:“何以见得呢?”
杨林略整思绪道:“我一路走来,所见之处百业凋敝,十室九空。百姓都快死光了,朝廷还统治谁?”
“杨兄弟发自肺腑,言语精辟,周感同身受。如今皇帝昏庸,奸臣误国,宦官弄权,百姓却无活路了,想我汉朝高祖平定天下,后文景之治,武皇帝时更是远逐匈奴,国力何其强盛,为何如今糜烂至此?”唐周一脸痛惜之情道,“杨兄弟行走天下,必定知晓我太平教,依杨兄弟看太平教如何?”言语之中,都有隐隐招揽之意了。
杨林心中感慨,黄巾能如何,不到一年就被官军尽数诛灭,踌躇一刻沉声说道:“大贤良师,我亦听闻,诸多救民善举,世人景仰。本是好事,但野心太大,恕我直言,必定枉费心机!”
唐周心中一惊,暗道,难道他话里有话?当即不动声色又问道:“为何?太平道教众几十万,遍布大汉十三州,又民心所向,如何不能成事?”
杨林摇了摇头道:“我不敢苟同,人数众多有何用,人越多,耗费粮食就越多,你们有米粮吗?”
唐周沉声说道:“可到郡县粮仓夺之。”
杨林晒道:“粮仓夺完了呢,又到何处去抢?你可知道,起事的人越多,种地的人就越少,无人种地便无粮可收,都饿肚子了自然就一哄而散,民以食为天呐。”
唐周听完也觉得杨林说的有理,但却惶然无计,心中知道,起事之事怕是他已知晓,那岂非杨家亦知晓,一时不禁心中慌乱,脱口问道:“你如此不看好我等太平道?”
见唐周眼神茫然,杨林道:“不是我不看好,而是太平道看似庞大,却并无根基,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唐周请教道:“何为根基?”
杨林道:“地盘、钱粮、兵甲、能人。地盘倒不难取,但钱粮兵甲却非易取之物,能人就更难了,天下能者多出于世家大阀,鸿儒门生,料想这些人怎么会加入你们?就算能拿下地盘,没有其他的,焉能持久?”
唐周喃喃自语:“如此我等该如何起事?”
杨林晒道:“为何要起事?”
唐周不禁道:“解万民于水火,建立新朝。”
杨林却摇了摇头,晒道:“休要说的如此高尚,别打什么万民的幌子,我看就是张角想做皇帝了。”
唐周顿时一怒:“休要污蔑恩师,老师心胸岂是你等能知?”
杨林见他恼羞成怒,也不敢再刺激他,道:“要救万民,岂是换个皇帝就行的?须知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唐周慢慢思索,眼睛一亮:“此句出于何处,确实隐含至理。”
连一旁的杨倩眼中亦异彩连闪,暗暗记住此句。
杨林不禁惭愧,此句剽窃于后世,自然有至理。又对唐周道:“黄巾若起,百姓更苦。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要救万民,必然要从长计议,若行激烈之手段,必然天下震动,生灵涂炭,万民更苦。”
杨林话锋一转道:“近日恶战,你也看到,官军装备精良,会结阵兵法,所以以少胜多,你们人多却无兵甲,岂能匹敌,料想黄巾多为百姓,又不曾训练,不通武艺兵法,上阵亦徒然。就算你偶有计谋。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的作用就不大了。”
唐周心道:说的有理,今日伏击的众人已经是黄巾精锐了,暗藏于洛阳附近,伺机而动,波才也是黄巾宿将,碰上的还是郡国兵,却依然惨败,若是遇上大汉精锐汉军,后果岂止堪舆?又看到杨林一幅悲天悯人的模样,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