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先瞟了一眼那秋月姑娘,而后又环视众人笑道:“各位,没有什么尽管直说,大半夜的,说完了我还想回去睡觉呢。”
三位掌柜相互对视一眼后全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小胖子身上。
小胖子一见自己非说不可,于是便笑道:“爷,实不相瞒,这不天气也凉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到年根儿了,按例京城各家都要采买年货了,而这三位掌柜都是先前一直负责供应四爷府年关吃喝宴请,送礼祭祀等事项的,说来也有四五年了,如今您是新来的采买,这三位自然是要跟您多亲近的,往后还得指着您提携呢。”
杨重一听明白了,原来这三位一直是四爷府的食品供应商,跟自己的前一任已经打了多年的交道,这冷不丁换了个新采买,这些人心里自然没底,生怕自己换了别家的供货商,因此今晚才出血请客的。
杨重想到这里问小胖子:“往年四爷府厨房采买都是怎么做的?”
小胖子想了想说道:“历年到了年关,这吃喝一事都是头等重要,必须早早预备周全,一样都不能少。王府虽然平日里节俭,可是到了农历节里,也不能太寒酸了。因此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除了自己家吃喝以外,王爷还要宴请各位皇子,王公大臣和一些朋友贵客,更重要的是大年初一的祭祀祖先。所用食材,更是出不得半点差错。”
杨重问:“那所有这些吃喝用的食材都要采买不成?”
小胖子说的:“也不全是,雍王府每年能收郡王俸禄粮米五千斛,四爷长子弘晖虽然早夭,可皇上念及祖孙之情,便没有免了郡王长子的三千斛俸禄粮米,每年腊月初七,这八千斛粮米一并由宗人府如数发放。另外四年前皇上还赐给了四爷直隶境内的三处田庄,水旱良田大约五千亩,要是赶上丰年也能收得上万斛,还有鸡鸭鱼虾牲畜若干。”
杨重见小胖子说道吐沫横飞,赶紧端起一杯酒说道:“来,先喝了这杯,再慢慢说来。”
“谢杨爷。”小胖子将酒喝光,一抹嘴接着又说:“四爷府上有了这些虽吃喝不愁,可毕竟是尊贵人家,总得变着花样吃些好的,奇的,新鲜的,难得的东西。说句大不敬的话,满府上下除了四爷,福晋和各位侧福晋,还有格格,小主子们哪个不是嘴刁的?都想吃些上好时令的吃食。还有宴请宾客自然也不能寒酸,这大鱼大肉都摆不上席面,唯有那些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奇珍海底鲜才能彰显咱们四爷府的地位,这一点四爷是绝不含糊的。”
“因此。。。。。。”说道这里,小胖子扫了一眼三位掌柜笑道:“因此这些东西就全靠咱们厨房采买从民间市面上收购以充实缺了。”
听到这里,杨重思量了半天,而后笑着抱拳说道:“各位掌柜,小弟领四爷的恩情,自然会尽心办差。既然我负责厨房采买,那今年眼看年关已到,那就还有劳各位费心了。小弟不才刚刚上任不久,还不懂其中的规矩,但是小弟却懂得什么是好东西,什么是烂东西。要是东西好,四爷高兴,那明年四爷府上的采买自然还是各位的,你们看如何?”
一颗定心丸吃下去,乐得三位掌柜巴掌都拍不到一起去了,众人赶紧给杨重又是敬酒又是布菜,好一阵恭维,杨重的确是饿了,照单全收。
胡掌柜跟另外二位又使了个眼色,三位同时从袖筒里各抽出一张银票摆在杨重面前,胡掌柜说道:“杨爷,既然您这么说了,小的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今年四爷府上的东西一定都是最好的。”
李掌柜将这三张银票向前一推笑道:“杨爷,这是我们三位孝敬您的,您别见外,拿回去买包好茶叶喝,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等过几日采买开始,我们定当按规矩再将其他的送过来。”
杨重上辈子在职场混了十几年,自然知道这里边的事情。他一见这三张北京“四恒号”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心中确实是动了一动,心想:“一千五百两,好大的一份见面礼,按行业潜规则来说,这是我该拿的。可一旦拿了,那我就得上他们的船。俗话说拿人手短,到时候万一送的吃食有什么差错,我还得给他们擦破股,弄不好就得跟我那位前任一样,卷铺盖卷滚蛋了。”
杨重上辈子在职场也混了十几年,他当然知道这些人说的按规矩是什么意思。无非是五百块前的东西,开一千块钱的发票,自己从中挣五百。而大清朝没有开发票报效这么一说,王府采买都是先支银子买东西,而后拿着商家开的字据回来销账。懂事的商家自然会开个高价,而后将所得银两中该孝敬的那部分稍后送到买主的手里,跟现代社会拿支票买东西意思差不多。
杨重沉吟了片刻笑道:“众位掌柜,你们的心愿小弟心领了,可这银票我不能收。我杨重做事讲究的是按规矩办事,该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我不会仗着四爷府的地位欺负你们,让你们血本无归。咱们双方讲究的是个公买公卖,东西好,多花银子我不在乎。东西不好,多要一个铜板我都不答应。”
一听这话,三位掌柜和小胖子全都愣在了当场,四个人相互对视,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胡掌柜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转头对那秋月说道:“你唱了半天也累了,还不陪杨爷喝上一杯?”
那秋月将琵琶放在一旁,款款走了过来,嫣然一笑便坐到了杨重的怀里,伸手端起杨重的酒杯娇滴滴地说道:“爷,既然各位掌柜如此诚心诚意,您就收下有何不可?来,奴家敬您一杯。”
杨重心道:“哦?要使美人计了?我这革命意志可要坚定,面对糖衣炮弹,糖衣可以吃,但是炮弹一定要顶回去。”
杨重大大方方地搂着秋月的细腰,任凭这女子给自己又灌了一杯酒,他长出一口气笑道:“这三位掌柜是怕我嫌少,或者是以为我已然找好了新的主顾,所以才让你来劝我。”
说道这里,杨重推开秋月站起身,说道:“各位,今天就到此为止,心意我领了,可这钱我却不能收。咱们还是按着规矩办事,我杨某是个什么人等日后自然会见分晓。”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梨香院。
杨重觉得自己从梨香院里大步走出的气势,犹如革命烈士大义凌然奔赴刑场,他估计身后那三位掌柜指不定这么骂自己是个**呢,有钱不赚乌龟王八蛋。可自己的确是不想也不敢拿那烫手的品牌,更何况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小小的厨房采买上,而是看得更高更远。
回王府的路上,小胖子一路跟着马车小跑,一路问道:“爷,您这是为什么啊?这都是您应该拿的,你还怕了不成?”
杨重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答道:“我挣我该挣的钱,这不该挣的我一个子也不拿。”
小胖子说道:“我倒觉得这是您该挣的,你瞧京城里多少王府,哪家的买办不是如此行事的,人家干不了两年就能在城里置办下上好的宅院,使奴唤婢的
小妾都能娶上好几房,这人间美事,你就不羡慕,心里就不痒?”
杨重说道:“娶几房小妾就是美事了?真是没出息!”
说完,他再也不跟小胖子讲话,任凭他在自己耳边继续规劝。等到了王府角门,杨重将小胖子打发回去睡觉,一个人慢吞吞地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今晚杨重多吃了几杯,浑身出了一身的透汗,再经这深秋的冷风一吹却也感到了寒冬即将逼近,他连打了几个哆嗦,又见皓月当空,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他不禁一股惆怅涌上心头,只因他想起了云儿姑娘,不知道此时她在何方,又在做些什么。
刚穿过正院的回廊,迎头碰上巡更值夜的家丁,寒暄了几句后,杨重便走到了王府内院落之中的夹道。眼看离自己的住所越来越近,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方便一下,于是走到墙根下,撩开衣裤就地放水。长长的酒嗝一个接一个,弄得他好不痛快。
待到方便完毕,杨重系好裤带刚一转身,只见一道黑影从墙上掠过,瞬间就没了踪影。他起初直觉是自己看花了眼,待到一个冷颤过后,心中断定那绝不是幻觉。
杨重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得酒醒了大半,他迈开双腿紧跑几步,垫步拧腰踩着墙壁跃上了墙头,月光之下,果然那条黑影就在不远处。杨重气运丹田,双足法力便追了过去。
只见这黑影翻墙跃脊,如履平地,杨重跟在身后还真有些吃力。在追过王府下人住的跨院后,那条黑影在假山旁一晃就不见了。待到杨重追到假山那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四处观瞧,除了风摇树影任凭什么也看不到了。
杨重心中大奇:“就算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眼睛,我一定能看到他的,怎么就没影了呢,这不科学啊。”
就在这时,杨重突然听到身后有了动静,他猛地回身喊了一句:“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