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无那尘缘容易绝
眼底风光留不住。和暖和香,又上雕鞍去。欲倩烟丝遮别路。垂杨那是相思树。
惆怅玉颜成闲阻。何事东风,不作繁华主。断带依然留乞句。斑驹一系无处寻。
——纳兰性德《蝶恋花》
第二天,任芊情带着阿俏和绿枝早上就去了周侍情屋里,还没踏入房里,就听见争吵声。
“恩,把我画得还挺帅的!不错!不过,你这画的是你吗?你哪有这么好看?”说话的是周侍情,语气一贯嚣张跋扈。
“哥!你不说实话会死啊!我的自画像怎么就不像我了!”吕珂漪生气地说道。
“我来看看吧!”任芊情走进来,笑着对吕珂漪说,便拿过画细细看着。旁边的周侍情眼睛一亮。她在看画,他在看她。
“真的是你画的吗?好棒!”任芊情发自内心地赞叹道,眼睛还埋在画上。吕珂漪开心地笑了,得意地朝周侍情挤眉弄眼。周侍情也没反驳,只是头更低下了点,想要看清任芊情美丽的脸庞。
任芊情一缕发丝落下,周侍情把它轻轻撩起,束在小耳后。吕珂漪见势,眼里又涩又羡慕,还是示意了屋里的丫鬟,和她们一起默默走开了。
任芊情对于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还不太习惯,抬起头来,微一皱眉,要责怪周侍情时,却看他突然用手捶着脑袋,身体在床上乱摆着。
任芊情吓坏了,赶紧问他:“侍情少爷,你怎么了?”“我、我头疼,还有,身体很热,感觉热气散不出去!”
任芊情以为是因为他发烧还没完全褪去,温度又上升起来了,正要出去叫人来。任芊情才起身,突然,整个身体被强大的力气压制住。两只手像藤蔓一样从后身绕了过来,将自己紧紧圈住,后背通过薄薄的轻纱与坚硬的胸膛紧紧相贴。
任芊情动不了,只能干着急,额头沁出了汗。“少爷,我去找人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声音里带些哀求,还有些害怕。
“好热!”任芊情背后传来周侍情的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把脸贴上她的白颈里,任芊情闻到男子干燥而清爽的味道,还夹着些药香。她无奈,只好任他取凉。
“李御医,求求你!”任芊情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心下大喜,望着门口,等着来人可以帮她从周侍情怀里挣脱出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老先生,还穿着宫里穿的御医官袍。任芊情知道他是皇后派过来的御医,而御医身后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叶薇!
御医和叶薇看到这个情景,愣住了。任芊情本没觉得什么,还有些高兴,终于可以解脱了。但是看到他们两人的表情,才意识到,周侍情的唇已经吻上了自己的后颈,知道两人看上去无比暧昧。任芊情脸红得厉害,赶紧疯狂地想要甩开周侍情。
周侍情本来在她身后,因为任芊情看不到,他正得逞,抱着心上人,笑得开心。突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只好丧气地松开任芊情,带些怨恨地看着破坏他好戏的两个人。
“咳咳。”李御医有些难为情地咳了两声,便正了正色,走到周侍情身边,要帮他看脉。“侍情少爷,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呃,没、哦,有。有的,感觉好像更严重了呢!”说完周侍情便大声咳嗽,一副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等到御医把手搭在他的脉上,周侍情扭过头对着御医使使眼色。“咳咳。”又是一阵难受的咳嗽,任谁听了都会心疼。
周侍情好像要死了的样子,用手拽着御医的肩膀,“李御医,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手中的力气很大。
“呃,是的。”御医忙慌乱地点点头,他莫名其妙,不知所措,本来皇后下令,专门来给周侍情看病的,索性先听他的好了。“恩,有点严重,不过没关系,少爷您先躺下,我给您看看,一会儿就好。”
芊情看着御医给他把脉,他也吃了药,果然好了很多,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回想刚刚的暧昧举动,旁边的叶薇说话了。
“御医,这侍情少爷的病看起来也好了很多,您看,待会可不可以请您去看一下我女儿呢?”语气里透着哀求。叶薇顾不得还有周侍情和宿敌任芊情在场,看御医还在犹豫,就干脆跪了下来,求着御医,带着哭咽。
任芊情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叶薇的痛苦,整个府上都在传,叶夫人生了个怪胎,整张脸都皱一起,很是难看,声音也不像寻常婴儿般,倒像只猫叫。任芊情听绿枝说过,尤其是夜晚,那小姐哭起来,像是幽魂一样,丫头们都不敢伺候。
“对不起,夫人,我只是奉命来给侍情少爷看病,马上就要回宫了,宫里还有一大群娘娘奴才们等着我看病呢。”御医语气冰冷,毫无刚才对周侍情的热情。
叶薇已经哭出了声,“御医大人,求您行行好,我女儿怎么会长成这样子呢?这要她以后怎么嫁人呢?我都找了不少医生,都没用!您医术好,兴许只有您能救她!求您看在戴老爷的份上,可怜我们母女俩吧!”叶薇又转向周侍情,“侍情少爷,也求求你,帮我劝劝李御医吧!我们老爷对少爷也是关怀备至,比自己的亲孩儿还亲。到现在还没抱过她……”叶薇越说越伤心,后面就只剩哽咽声了。
任芊情心里也软了下来,昨天还跟自己说,不能轻易放过叶薇,现在看到她的下场,也有些心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时,周侍情说话了。“呃,我也不是很了解你的情况。那个,芊情你觉得呢?”
任芊情看到叶薇眼光转向自己,哭咽着,却没有说话。一副绝望的表情,连试都不想试了。她明白那种无奈,看着女儿花一般娇嫩的生命,一点点地凋陨,自己却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倒不如从不曾有这份哀伤。有了,却又无法舍弃掉,只能选择更痛。
任芊情觉得有些心酸,看不下去了,便对周侍情说:“侍情少爷,请您还是帮帮叶夫人吧!”这句话说完,叶薇眼神突然有了聚焦。
“她可是你姐姐的情敌,你确定要帮忙?”周侍情问道。
任芊情说:“我不是帮她,是帮她女儿。过去的就算了吧!”她也才十二岁,不是个狠心的人,还有些孩童的童稚和同情心。
“芊情,真的谢谢你,平时我对你们姐妹不好,你还这样以德报怨……”叶薇说不下去,哭了起来,手紧得捏成了拳。
“恩,那李御医,就麻烦您跟着叶夫人去看看,回头我一定在皇后娘娘跟前替你美言几句。”“是”李御医答道。丫鬟扶起叶薇,走了出去。
“芊情,刚刚,对不起。我实在热得受不了。看你身体凉凉的,就禁不住抱你了。”
任芊情听到周侍情诚心的道歉,也释然,笑着说:“没关系的。倒是没想到,我体寒,竟然有这等作用。”任芊情和周侍情笑着说了几句话,便告别离去。
出了大门,转过弯,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一棵垂杨树下扒弄着。任芊情轻轻走了过去,用手蒙住吕珂漪的眼睛,粗着嗓音说:“猜猜我是谁?”“芊情姐姐!”
“干嘛?猜得这么快!一点悬念也没有!”任芊情挫败地把手放下,也蹲了下来,“你在干什么啊,小珂漪?”
“芊情姐姐,我在藏秘密呢!我要把我的秘密、我的愿望,全埋在这里,等长大以后,再过来看看。”吕珂漪大眼睛里闪着不灭的光辉,望着任芊情,手却还不停地挖着泥土,脏兮兮的,指甲上全塞满了黑黑的印记。愿望,是因为得不到吧。
垂杨树下许愿。丝绦青青绺绺。与他可有缘?
碾落碎心入黄土。埋愿。埋愿。愿落空便成怨。
——云深云浅《如梦令·吕珂漪》
“珂漪妹妹,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任芊情忍不住摸摸她干净的脸蛋,她总觉得,除了她以外的小女孩,都不应该有忧伤。
“我想成为你,芊情姐姐。”任芊情摇摇头,她这个千金小姐哪里懂得,****女的苦,她哪里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