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永夜抛人何处去(二)
所居幸接邻,相见不相亲。
一似云间月,何殊镜里人。
丹诚空有梦,肠断不禁春。
愿作梁间燕,无由变此身。
——崔仲容《赠所思》
周侍情看不下去了,原来他爱的人,已经有意中人,不是自己。他恨不得把那个人千刀万剐。他倒是要看看,那个男孩倒是比他强了哪里。
“喂!过来!”周侍情随便叫了在路上走着的一个小厮。
那小厮看周侍情脸色铁青,不敢怠慢。“侍情少爷,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前面那个和芊情小姐一起的那个男孩是谁?”语气冷冰。
“谁?哦,那个是荒院里看门的徐狗儿。”
“什么?看门的?叫徐狗儿?”周侍情猛然回头想要望着那小厮,想向他求证,眼睛里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身体里某个小东西的彻底裂碎声。那个人只是个仆人,自己却输给了这么个低微的仆人。
“侍情少爷!您怎么了?”小厮有些不安,平时就听说过周侍情小霸王的称号,喜欢捉弄仆人,看着周侍情奇怪的表情,他感到强烈不安。又喊了句:“少爷?您怎么啦?”
周侍情从小厮的唤声中缓过神来,他定了定神,转过身,不去看他不想见的场景。他审视着小厮小心翼翼的表情,“我没事。就是有那么一小点无聊。想找你玩玩。怎么样,你觉得?”语气里恢复了以往的锋锐和神气。
“啊!少爷,奴才没有少爷的聪明才智,玩不过少爷的!”小厮求饶道,声音几近委屈,希望周侍情能够饶过他。
“放轻松嘛!这可不需要什么智慧的!”周侍情邪恶地笑着,靠近他,装着暧昧的口气说,“你只需要好好站着就行,我只是放只小青蛙在你的裤子里而已。”
那小厮马上吓到腿软,赶紧跪下求饶,“少爷!求求你,饶了奴才吧!奴才面衰,惹到少爷了,求少爷饶过奴才!”
“哼!”周侍情正要好好玩弄那小厮,以泄情愤。正好,微一侧头,看到刚刚和任芊情亲近的男孩正向这里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目光向远处移动,任芊情,她向相反方向离开了,背影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想恨却感觉刚刚聚齐的力气,马上散了。
徐狗儿低头走着,在想怎么帮任芊情姐妹找到叶夫人服用催生剂的证据,怎么去找那个来过府上所谓的江湖郎中。没注意到周侍情和小厮,径自走着。
“慢着!”周侍情吼道,他对任芊情恨不起来,但不代表对徐狗儿可以宽恕。他吼徐狗儿还不够,生怕他跑掉,跑到徐狗儿正前方挡住他的路。
徐狗儿这才反应过来,以为是忘记给侍情少爷行礼,引起了不满,赶紧向他伏身行礼,“侍情少爷好!”他偷偷瞥了一眼,看那旁边一脸痛苦表情的小厮,心里有了估计,看来这个侍情少爷又在折磨人了。
“他说,你叫徐狗儿,是吧?”周侍情语气傲慢,他觉得徐狗儿只是个下人,名字还那么难听,根本就没有资格跟他争。“把头给我抬起来!”
徐狗儿心里一阵疑惑和不安,还是照做了。抬起头,看到周侍情一副打量着自己的表情,有些阴郁,还有些徐狗儿读不懂的复杂表情。
周侍情看着徐狗儿,他确实有种男儿的成熟和刚毅气质,这是任芊情喜欢他的原因吗?他一点点看着,猜测着任芊情喜欢徐狗儿的原因。
徐狗儿见他不说话,只是用奇怪的表情不停地看着,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这时,他看到了他的救星——任芊情,她竟然返了回来。
任芊情是因为忘记给徐狗儿查事情的银子,所以又追了过来。一来便看到,两人给周侍情跪着的场景,有些担心,难道才这么一小会儿,徐狗儿就惹上了大少爷?任芊情思忖着,真要是,帮徐狗儿求情,他会卖她面子吗?
任芊情想起周侍情之前帮她夹藕片、送她书,她觉得自己应该留给周侍情一个不错的印象。或许,他会同意的。任芊情笑着对周侍情说:“侍情少爷,不知道狗儿哥怎么惹到您了,芊情替他向您赔罪,希望您可以饶过他。”
这算极难得的一次,任芊情正面对他讲话,可周侍情开心不起来。但面对任芊情的请求,他无法拒绝,不自觉地撇撇嘴,“好,我答应你,放过他。但是我还有话要问,他暂时走不了。”
“那好,那我先找狗儿哥,吩咐些事,然后就交与您处置了。”“恩。”看到周侍情面无表情的脸,任芊情无奈,只好向徐狗儿示意,把他叫到一边问道:“狗儿哥,你做错了什么事吗?怎么惹到小霸王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刚刚没有注意到他,忘记请安,他就一直让我跪着。还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看着我。挺奇怪的,这少爷!”徐狗儿说。
“呵呵,他是挺奇怪的!”任芊情想到白天里他奇怪的行为,又笑了一会儿。蓦然转过身去,想看看周侍情,却发现周侍情也望这里看着,一副想要偷听的表情。
出于想要保护秘密的意识,任芊情更加靠近了徐狗儿,然后凑到徐狗儿耳朵旁边,“狗儿哥,我拜托你查的事别忘了,这是些银子,你查事情会用到的。”说完,便把用手帕裹着的银子塞在了徐狗儿袖子里。身体故意遮挡着,不想让别的人看到。
可是,从远处看上去,或者以某种角度,两人好像在亲热。尤其是,在有心人看来。
“你们在干什么?”周侍情本想偷听他们在讲什么,却突然看到任芊情凑到徐狗儿身侧咬耳朵,还用手碰了徐狗儿一下。周侍情眼看他们耳鬓厮磨的,要做进一步亲密举动时,忍不住,跑过来,要阻止他们。
任芊情交代完,便稍稍离远了些徐狗儿,却看到周侍情过来。笑着对周侍情说:“侍情少爷,那我的事情就交代完了,您还有什么事,现在问他吧。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记得,您答应过我的,不要为难他。”
周侍情眼神复杂地看着任芊情,心情难过。她为什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体会不到,自己正为她而心痛,她要自己对待徐狗儿善良点,可是她却对自己那么残忍。一想,心中又一大恸。
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目送任芊情离开,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瞳孔里。
他没发现,那背影下还有一种东西,躲在黑暗里的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这一切。
周侍情却并没有轻易放过徐狗儿,转过身,他问徐狗儿:“刚刚小姐跟你说了什么?”
徐狗儿摇了摇头,“小姐没说什么,是一些叫我问候徐夫人的话。”
这种话,周侍情哪里肯信,他冷笑了一下,“那你把小姐刚刚塞给你的东西给我看看。”他看见徐狗儿猛地摇头,便迅猛地扑上去,把徐狗儿压在地上,强势的搜寻着。
徐狗儿虽然顽强抵抗,紧紧握住藏有银子的袖口,但还是敌不过周侍情的强劲,手被扭得生疼,用手绢包裹着的银子,被周侍情蛮横抢了去。他大急,即使在周侍情身下,说的不是让周侍情走开,却是让周侍情把银子还给他,他有不好的预感,这件事可能要败露。
“把银子还给我!”
“我凭什么还给你!这银子是你的吗?”语气里又愤又恨。
“这是青儿给我的!”徐狗儿辩驳道。
“芊情姑娘的乳名岂是你一介奴才叫得的?”说话的不是周侍情,是钱潮。他走过来,先是怒骂徐狗儿,骂他对主子不敬,然后转过身,对周侍情恭敬地说道:“侍情少爷,奴才是戴府的管家,叫钱潮。今天实在对不住,没有管好手下的奴才,请少爷见谅。”
周侍情并没有注意到钱潮后面的话,嘴唇紧紧抿着,眉向下弯得紧致。“你说,青儿是小姐的乳名?”
“是的。青儿这个名字只有任夫人才会喊,连老爷也不曾这样叫的。”
周侍情表情颓唐,把银子往徐狗儿身上一扔,转身,一步一步地,没有方向感地乱走。步伐有些急,好像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他在逃避。
不知不觉却转到了白天相约的地方——相思池。夜静得可怕,好像连蝉都吝啬地发出叫声。明月本来是有的,但被一层雾隐了去,只有浅浅的晕黄一片,却更显惨淡。
景物像人一样失意。湖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应该是风吹过吧,好像哽咽。
他蜷缩地蹲在湖旁,像一颗被弃的大石头,一动不动。他用手捏成拳,咬在嘴里,他怕他真的哭出来。虽然他还小,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原来,再刚强的心,也有柔弱的一面。
络春园,叶薇的卧房内。“夫人,你叫我办的事,我已经做好了。跟踪任芊情,再把她的动向禀报给了钱管家。”
“恩,今天做得好这是给你的赏钱。”
她的仆人看到,颜色发黄的一张脸,闷苦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沁出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