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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永夜抛人何处去

所居幸接邻,相见不相亲。

一似云间月,何殊镜里人。

丹诚空有梦,肠断不禁春。

愿作梁间燕,无由变此身。

——崔仲容《赠所思》

这餐饭因为周侍情吃得状况百出,快结束时,戴望予说,周将军请来了京城最好的老师,每天都会来给周侍情上课。戴望予看周侍情一提到学习,就表情恹恹。笑着说:“听说,侍情少爷的老师可是京城最厉害的老师,所教之人必成大器。”

“戴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在下对文学实在一窍不通,倒是愿意将更多的时间研究阵法、练武。”周侍情礼貌答道,眉宇间流露出习武之人惯有的潇洒和慨然。

戴望予继续说:“贱内的妹妹芊情倒是很喜欢读书,夫子也常常夸她有灵性。不知道少爷是否愿意带着我们家芊情,一起学习?”

周侍情眼中一亮,望了一眼任芊情,忙说道:“当然好,随时欢迎芊情妹妹来和我一起学习,有不懂的,我也可以帮帮她。”

任芊情心里当然也叫好,能够在京城最好的老师手下学习,求之不得。

饭后,在场的人都高兴地各自离开了,只有吕珂漪,看着周侍情的身影,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很奇怪,说不清楚,但是很难受,好像是自己的宝贝被人偷了一样。

周侍情跟老师要了本书,便匆匆跑回房间里,一个人捣鼓着。

他可一向不喜欢碰文房四宝,今天可是支开下人,亲自研磨提笔,“致芊情妹妹:余于第一次见尔,便心倾之。”好不容易磨出一句,又觉得不够文彩性,便四处翻书,找写爱情的诗句。终于拼凑出了他的第一封情书。

“致芊情妹妹:

余于第一次见尔,便心倾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予冀卿了吾意,与吾情。”

在情书的最下方,他又加了句,“明日午后,吾等你,吾与尔初遇之地。不见不散!”将信纸小心翼翼折成心形,夹进从夫子那里要过来的书。

周侍情用手托着下巴,眼微眯着,迷醉了。

蓝色的碎花裙,裙裾轻盈旋转。流转的眼,青涩的唇,清香隐约,爱意朦胧……

“侍情表哥!你竟然在写字!”吕珂漪看表哥不像往日般胡闹,而是在书房里舞笔弄墨,诧异不已。便跑向周侍情书桌瞧去,看他在写什么。

周侍情美梦被打破了,赶紧用手一抹流出的口水,迅速把书往身后一藏,挡在吕珂漪身前。他的真心,岂是随便给人看的。蛮横而不耐烦地说:“你看得懂吗?小屁孩!快去找奶娘吃奶去!”

吕珂漪气得脸青:“我那是看着小,你难道不知道我都八岁了!你个大坏蛋!”伸出手作势要打周侍情。

周侍情也不理她,嘴一歪,身一斜,巧妙躲过她,径自出去了,走的时候得意地飘了句,“给哥哥让让,吃奶的娃!”背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吕珂漪气得乱扔东西。

一会儿,夫子便叫几个孩子到书房里给他们讲课。桌上,三孩子并排而坐,周侍情是一向不专心的,更何况心里有事。他给任芊情的书,被她放在一边,还没看。他不知道任芊情会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吕珂漪看到周侍情看一会儿任芊情,再看一会儿刚刚那本不准她碰的书。心里明白,那书里一定有秘密。她一定要找机会拿来看看。

“你,来说说,小楼昨夜又东风,后面一句是什么?”吕珂漪被老师提问了,愕然,后面是什么了,以前背过的,可是这会儿,全忘了。只是傻呆呆地看着夫子。

夫子摇摇头,本想顺着点过去,一看到周侍情从来就没专心过的脸,更是无奈,假装没看到,让任芊情回答。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任芊情不假思索。

“嚯!”周侍情本来无精打采趴着的身子陡然直了起来,眼里满是激赏,他觉得任芊情人不仅漂亮,温柔,连学识也这么好。越看越漂亮,越想越喜欢。换了个手臂,撑着下巴,脑袋已完全偏向了任芊情。

“啪!”夫子实在看不过去了,他用书打了周侍情一下,警告他这是课堂,要想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课后请便。这也是他第一次尝试男孩、女孩一起教学,看来真不该答应得太早。

好不容易等到夫子终于闭上了他之乎者也的嘴,宣布下课。周侍情看到任芊情终于注意到他送给她的书,看她正要翻时,心下一紧张,一溜烟,不等夫子先走,便溜之大吉。

周侍情出了书房,想到中午的约会,很是愉悦,拿起随身的刀子,削了根竹子,他要跟她亲手做支笛子。也不知道,以前从不愿自己动手,现在总想着亲力亲为,只要想到任芊情能拿着他为她亲手做的东西,就不甚开心,心里像烧了把火一样,燃起,激情四射。

还没等到午后,周侍情便早早带着做好的笛子,到他们相遇的地方——相思池,耐心等待。相思池,希望不只是单相思,还能相爱。

等了好久,周侍情也没见个人影。心里开始着急,捉摸着,“芊情是不喜欢我吗?所以她来都不来?那我是哪点,让她不喜欢呢?如果她真的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周侍情在原地走来走去,看着前方,默默祈祷着,在心里,求着,求着芊情能够现身。

突然,前方的转角处传来了一阵动静。对,是脚步声!周侍情不动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墙角,怕错过最美好的一刻。对,轻盈的,是女子的脚步声!周侍情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着所有细微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一步,一步,一步,更近了!周侍情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直到墙角露出了一抹蓝色碎花。周侍情舒心地笑了。

任芊情刚下课后,正要看看周侍情递给她的书,吕珂漪凑了过来。娃娃的脸蛋,甜甜的声音,“芊情姐姐,你可不可以先把这本书借给我看啊!”

“好啊!”任芊情笑着说,便把书递给了吕珂漪。

任芊情没忘记昨天的事,还有祝妈告诉她的事情,叶薇为了给姐姐颜色看,不惜服那些对身体有害的药,结果造成那孩子这么小就畸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看来那叶薇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就怕她不到黄河心不死,一定要给颜色给自己和姐姐看。不行,任芊情为叶薇的心肠和手段感到不安,她一定要先防患于未然。她先要把叶薇服用催生剂的证据找到,再拿给戴望予看,让他彻底对叶薇寒心,提防起叶薇来。

可是任芊情不想找姐姐,不能让她牵扯进这件事来,可是她熟悉而信任的人少之又少。她想起了徐狗儿——徐夫人的疏影园里的门仆。以前,除了姐姐以外,待她最好的便是徐狗儿。

“狗儿哥!我来看你了!”任芊情对徐狗儿笑着说。她从紫薇园拿来好多好吃的,全放在残破的桌子上。她还记得,这张桌子,以前,她和姐姐被叶夫人的丫鬟欺负,不给饭吃时,徐狗儿会去厨房偷些食物来,再让她们过来,在这张小桌子上吃饭。芊情现在想起,当时的饭菜是那么的好吃,虽然有些馊,可是对于饿了好些天的她们来说,却甘之如饴。

“青儿!”徐狗儿看着已开始长个儿的任芊情,激动地看着她,看了好久,但还是隔着些距离,好像是昨天和今天的距离。

“狗儿哥,看我给你带些什么来了!全是你爱吃的!”任芊情也颇感慨,外面的世界复杂莫测,只有狗儿哥这里,什么都没变,和姐姐一样,一如既往的单纯和善良。

“真的是啊!我的青儿真乖!还记得狗儿哥啊!”徐狗儿开心地笑道,像兄长般拍拍任芊情的肩膀,“走!跟狗儿哥玩去!”

“好的!狗儿哥,我好久都没找你玩了!我可想死你了!”

“真的啊!那你以后多来找我玩啊!”

“吕珂漪!怎么是你!”周侍情又惊又气又失望,他的女主角,何时换了人。是因为,芊情不喜欢他吗?

“呃、呃,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到处逛逛。”吕珂漪心虚,小手不自觉躲到背后,一副委屈地准备受批的表情。

“你再说一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穿得这么像任芊情!”周侍情厉色,大声吼道,要把身体里的失望全发泄出来似的。

“我、我,我随便、随便走走。”吕珂漪说道后面,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低着头,心虚地不敢看周侍情,怕告诉他实情,他定会揉死她。

吕珂漪的委屈,看在周侍情眼里,却让他误以为,任芊情讨厌他,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故意找吕珂漪来代替,而吕珂漪是被无辜拖过来的。发自内心更加难受,他,堂堂的侍情少爷,谁都畏他三分,谁不敢敬他三分,包括戴老爷,夫子,何时受过这种气!被人放鸽子了不说,还搞欺骗!

他用力把笛子一扔,丢进湖里,也不管笛子在湖中荡起了多少涟漪,也不管吕珂漪此刻的心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他路上,越想越气,越想像扔笛子一样,抛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情,这些情感就越缠绕着他不放。不行,他要去找任芊情,问个清楚,为何如此对待他的一片心!就算不喜欢,也要当面说个清楚!

他气冲冲走着,蓦然,他看到了让他梦萦魂牵的人,还是笑着的,笑的那么的开心,那么的美,迎面向他走来。周侍情心刚好受些,却看到任芊情侧过了身,对着一棵大树笑着。

周侍情仔细地看过去,大树上有人!这时,树上的人跳了下来,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看起来挺健壮,挺阳光的。他从树上摘了些鲜嫩的叶子,卷着,吹起了小曲。

他看得清楚,他的芊情对着那个男孩,陶醉地听着叶子吹出的曲子,笑得开心。周侍情心里一恸,手紧握成了拳,指甲陷进肉里面,痛得拔不出来。原来,任芊情对不喜欢的人是不理不睬,对喜欢的人确是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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