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小型飞机在专用机场直接起飞。
黄琳在睡眠中从北京飞至巴黎,在顾祝同的向导下做了个紧凑的巴黎两日游,就在她以为“城堡之旅”探索的差不多了,老板该打道回府的时候,来了个中世纪贵族一样的男人,把他们的行李归总送进了一辆宽大的房车,顾祝同则带她登上了这台小型机,直飞雪莉庄园。
黄琳歪着头看坐在驾驶位上全副武装的顾祝同。
“担心我的技术?”顾祝同检查仪表的间隙,转过头来冲黄琳眨眨眼睛。
“什么时候学的?”老板身上还有多少令人意外的事情?黄琳真的很好奇。
“5年前的暑假。”顾祝同看黄琳抿住了嘴,再次把视线锁定在仪表盘上。
调度给了个ok的手势,顾祝同启动引擎,把小飞机驶上了跑道。
他的技术很好,飞机开的又快又稳,很快大地像一块神奇的织锦在黄琳面前徐徐展开。
一个崭新的视野呈现在黄琳面前。云层、山川、森林、河流、农地,从空中俯瞰,层次清晰,次第渐进,黄琳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自由舒展。
1个多小时后,飞机抵达波尔多,降落在位于半山的雪莉庄园。
管家带着几位穿着制服的雇员在停机坪迎接。黄琳不懂法语,但是看懂了众人对顾祝同的恭敬和发自内心的欢迎。
庄园很大,从空中看到一片广袤的葡萄园,顾祝同说那只是雪莉庄园的一小部分,整座山体包括山下的河流和森林都在庄园的范围内,山上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建着一个哥特式的城堡,矗立在雾霭之中傲视山峦,简直像童话一样。
“那里租给了一个酒店连锁集团,现在是一个豪华的旅馆,租期50年。”顾祝同顺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座城堡,“明天我们去看看,尝尝那里地道的法国美食。”
几个淳朴的女佣把他们的行李拿到了房间,顾祝同拥着黄琳跟在后面。
房间不能用大来形容,简直是巨大。每件家具都是厚实的实木做成,雕刻着精巧的花纹。床单和窗帘是极细致的白色亚麻布,镶嵌着精美的蕾丝。从明净的窗户望出去,是一片山地美景,从容的碧绿。
黄琳趴在窗户上,向远处眺望。来的路上,老板说金钱是工具,心理满足才是目的。眼前的美景是她从未想象的,但又真切地征服了她,她觉得自己的情绪正在慢慢溶解到庄园令人迷醉的空气中,跟着它甜,跟着它酸。
顾祝同已经洗好了澡,浑身散发着沐浴露清新的气味。他把黄琳推进浴室,给她找出舒适干燥的家居服。
浴室居然是半开放式的,一面墙上四分之三的面积是单面玻璃窗,下面是峡谷,对面是油画一样的山体。黄琳在浴缸的边上看到一个按钮,按下去后,窗玻璃竟然降到墙体里,夹杂着湿润的雾气和植物清新气息的山风拂面而来。
黄琳出来的时候,顾祝同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亚麻床单被他压出微小如波浪一样的起伏。
她走过去趴在他的身边,顾祝同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黄琳轻巧地挣脱,“小心弄出人命来。”
“你没那么娇弱,我也没那么威猛,”顾祝同笑,“休息个一两天也许行。”
黄琳坐起来看着他,“老板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真心说,这个庄园相当不错。
“不是我找的它,是它找的我。”顾祝同重新躺下,眯上眼睛假寐。
原来,这里原来的主人是顾海云的好友,濒临破产之际求到顾氏门上要求被收购,顾父认为它与顾氏的主业不符,把它推荐给了儿子,正巧那段时间顾祝同因为感情困扰,跑到法国学开飞机,现场考察了一番以后,庄园就纳入了顾祝同的个人财产。
“来的那天下着细雨,一走进这里,心里就感到异常安宁,就像被一个慈祥的老人安慰一样。”顾祝同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每年我都来住几天,有时候是夏天,有时候是冬天。”
“花了好多钱?”
顾祝同乐了,“关心未来的资产?”他抚摸着黄琳的头发,“放心,虽然我的兴趣是研发,毕竟从小就对生意耳濡目染,对经营不是白痴。这个庄园的净资产远远大于那位没落伯爵的报价。山上的城堡本来空着,每年要支付巨额的维修费用,我把它长租出去,仅租金一项,也足以支撑整个庄园的所有开支。”
顾祝同把黄琳的手放在自己眼睛上,继续说,“况且庄园的葡萄园管理的非常不错,酿酒师马修继承了几代祖先的绝佳手艺,每年产出的香槟酒除了直供城堡所属的连锁酒店,还被许多收藏家收藏,陈年佳酿在拍卖市场上也很值钱。每年的高端酒压低产量,成了市场上真正的珍品,好酒者趋之若鹜。”
黄琳正襟危坐,原来老板不仅家世好,他自己也是个真正的财主。
顾祝同好象就要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含糊地秃噜了一句,“最近我还做了一些投资,每个规模都比这个庄园大得多,你要有兴趣,回头让会计师跟你聊聊。”
黄琳没有这个积极性,在顾祝同越来越稳定的呼吸中,不知不觉也睡着了,在温度宜人的房间中醒来,天色已晚,顾祝同不知哪儿去了。
黄琳走出房间,一位会说英语英语的女佣告诉她老板和马修在酒窖。
黄琳在她的带领下推开了一扇厚重的木门,里面传来温和的灯光。
酒窖很有年头了,墙壁上布满了苔藓一样的绿色,几瓶酒放在入口正对大门的墙根下,瓶身上落了些微尘。
一个个窑洞样的储酒室随着走廊的延伸进入视野,有橡木桶,也有堆成小山峰的瓶酒。
顾祝同和一个浑厚男声用法语交谈着,不时混合着低低的笑语。
黄琳顺着声音找到了他们,并且看到了在法国男人身边小鸟依人的顾海云。
顾祝同走过来牵着她走过去,马修端起一杯香槟酒请她品尝。
黄琳不太懂酒,但是看着顾海云骄傲得意的神色,知道这酒一定是马修的得意之作,恐怕也是庄园内的珍藏。
“恐怕还真是明珠投暗了。”顾海云在顾祝同与马修移步到另一个储酒室的时候,慵懒地开了口。
黄琳知道她是指自己一个酒盲却喝了世界顶端的香槟酒。是的,她给不了什么有深度的评价,但不妨碍顾祝同从她的尝试中得到真实的快乐。
“老板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纵然我说不上十年珍酿与大路货的差别。”黄琳说得坦坦荡荡,顾海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莫骁、蒲细甚至皙子都告诫我不要欺负你,可我看你还真不个脆弱的人,连自己的弱点也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顾海云瘦削的手臂挽住她,带着她走向酒窖门口,在那几个躺在地上的酒瓶前停住,“这几瓶酒是马修的父亲酿的,市面售价堪比黄金。”
黄琳看她回味的神情,好想看到了另一个顾海云。
顾海云拉起薄如蝉翼的大披肩,“别误会,马修的父亲是忘年交,马修才是我的爱人。”
黄琳疑惑地又看她,顾海云哈哈大笑了,“知道,知道,蒲细他们告诉了你越南摄影师的事。那是我的第一任丈夫,为了他我离家出走法国5年,跟家里电话都很少打。”
顾海云抬头,想用这个动作抑制就要流出的泪水。
黄琳感受到了她言语间冒充坚强的悲伤,慢慢抱紧了她的胳膊。
顾海云平息了下情绪,接着说,“连我自己都一度被自己的爱情感动了,但是有一次他说要到庄园来拍酿酒、拍城堡,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法国姑娘,两人一见倾心,仿照当年我的做派,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一去无影踪。”
“我在沉重的打击中,揭竿而起,发誓一定找到他们,把他的戒指扔还给他,再在他的脸上甩两个耳光。我疯了一样跑遍法国,竟然没有找到他。最后,我想起一定要看看他下决心背叛我的那个庄园。”
“我在法国最潮湿的季节来到这里,一下被这里的景色惊呆了。我在山间站立了许久,任凭雨水打湿了全部衣服。老马修捡到了我,带回这座房子。我病了,急性肺炎,吃药打针休养了一个多月。老马修和他的太太热心地照顾我,也把我的气愤偷走了,扔掉了。”
“假期的几天,医生不来应诊,小马修就开车带我下山打针。他很英俊也很腼腆,我看出他对我有好感,但我不想伤害他,大家都叫我做女,不是没有原因的,我的爱情每次都是轰轰烈烈,每每被别人伤害也都伤害了别人。小马修很用心,细心地为我找乐趣,还教我酿酒。不久,伯爵陷入了严重的困境,马修一家要么想到扭转乾坤的办法,要么搬离这个已经居住了几代的美丽地方。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马修的牵挂,到处找出资方。”
“最后,还是祝同买下了这个地方,决策的相当快,没想到他也喜欢这种庄园。我还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北美的那种农场。”
“伯爵拿到钱去环游世界,马修一家把我当成了救星,不仅在他们的家里为我保留了房间,还接受了小马修与我的恋爱。小马修比我小十二岁。”
顾海云闻了闻墙角的酒瓶,当然什么味道也不会跑出来,但她好像非常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我到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好像只有这里,我的心最安宁。”
顾海云停下,冲黄琳挑了挑眉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这个说不上亲密的青涩女子面前,就这样把自己的感情波折吐露了出来。是因为酒窖昏暗的灯光,还是因为刚才品尝的销魂美酒?
黄琳是个好听众,表情温和诚恳,却又一言不发,她自己却像被鼓励着一般,就着酒窖中温润的甜味空气,把自己心底的往事就这么陈述出来。
顾祝同和马修谈笑着走来,顾海云一下撑直了身体,借着整理披肩,把胳膊从黄琳的臂弯中抽了出来。
黄琳低下头笑了,不羁的做女顾海云原来也不是万年小强,不过,这个女人偶而柔弱的时候是真的迷人。
晚餐是丰盛的,当然少不了美酒。
顾海云酒量上乘,大有千杯不醉的豪迈。
顾祝同和马修却是浅尝辄止。
黄琳不敢开怀畅饮,只在马修的建议下品尝了一小杯代表作。仅仅这样,她还是有了些微醉,出门时已经靠在顾祝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