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黄琳让莫骁把车停在离校门几十米的地方下了车。莫骁的车太招摇,她可不想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手机保持畅通,你老板再一个周就能回来,有事就找我,”莫骁落下车窗叮嘱,“晚上一个人别跑那么远,肯德基少吃。”
“莫总,你快成我保姆了。”
“你也别有意见,在祝同回来前,我受钦命作你的临时监护人。”莫骁酷酷地按了下喇叭,把他那嚣张的车开出了车位。
还没回到宿舍,黄琳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顾祝同,黄琳就知道莫骁已经把她的作为作了汇报。
“要买什么?”顾祝同问。黄琳不是爱逛街的姑娘,穿的不讲究,吃得也随意,以前他们去买东西都是他张罗。
“买个小熊。”黄琳不想让顾祝同花钱了,但是莫骁肯定已经将她在王府井逛了半天的事告诉了他,况且她也真的考虑买个小熊送给黄关来着。
电话里传来顾祝同低低的笑声,有人通知他开会,他寒暄几句匆匆挂了。
黄琳在心情平静中又过了一天,第三天一只大玻璃瓶在她面前忽然炸开。
玻璃瓶炸开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投掷了它;那个女人投掷它的原因,是因为她想袭击一个女研究生;女研究生被袭的原因是她接受了女人老公的求婚,而女人的老公是女研究生的导师,导师求婚一成功,回家就向糟糠妻提出了离婚。
玻璃瓶投来的时候,女研究生躲闪冲上了楼梯,正从楼梯上下来的黄琳将将与飞速而来的瓶子正面相对,黄琳以灵敏的前滚翻躲过了瓶子,瓶子击在了墙壁上,但抨出的玻璃碎渣还是擦破了黄琳的手和衣服,鲜血登时如注。
女人受到惊吓,即刻停止叫骂。有学生张罗着把黄琳送去医务室,也有学生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当成新闻传上了**。
打了架,伤了人,学校不能等闲置之了。糟糠妻成了窦娥,声泪俱下地控诉教授的薄情寡义。
**的效应也凸显出来,教授成了众矢之的,万众评议。还有人联想到三年前学校的那桩绯闻,在校园论坛上发起了讨论,教授的经历、住宅、儿女一律晒到了网上。
各类媒体闻风而动,事件成了社会新闻热点。
女研究生终于不能忍受排山倒海而来的舆论压力,在路上与糟糠妻狭路相逢又被劈头盖脸一通侮辱后,半夜从宿舍的窗户里跳了下来。
学校本已尽力控制事态发展,包括暂时关闭校园论坛以平息众议,但女生的自杀(虽然未遂),却逼迫的学校不得不作出决定。
教授在周末接到了学校的解聘通知,女生被停课记大过处分,窦娥维权成功却没有扬眉吐气,听到结果就坐地大哭,连连哭请组织原谅老公的鲁莽。
大家都遗忘了黄琳,只除了女研究生跳楼前到黄琳宿舍,满怀歉意地送去了一兜水果。
黄琳变得沉默,她的脸上平静无波,但心里千回百转。
“你以为你那是爱情?告诉你吧,你那是援交!”糟糠妻声嘶力竭的叫骂不时就浮现在她的脑海,黄琳记得教授哆嗦着嘴唇、惨白着脸,记得女研究生羞愧躲闪,泪眼婆娑,却不敢辩解。
黄琳相信那女生是真的爱上了教授,不然不会以花样年纪接受大腹便便、已见谢顶、年过半百的恩师。但是爱又如何呢?还不是被社会舆论讨伐,让学富五车的中年学者黯然离去。
她庆幸三年前的选择,不然教授今日的际遇就有可能兑现在那时老板的身上。黄琳厌恶前段时间的自己,让三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老板离开自己,过得很好;自己离开老板,也没有放逐颓废。就连蒲细,也一定会过的更平静。
黄琳白天一如既往地忙碌,忙得让莫骁奉顾祝同之命带她去吃个大餐的计划一再拖延。
黄琳晚上翻看黄关的照片,看着看着就陷入沉思。黄关不比教授的儿女,他们是婚生的,黄关不是;他们已长大成年,能自己辨别是非了,黄关不行。
年迈的姥姥和爱惜声誉如生命的父母也不容打扰。
姥姥在电话里让黄关给她表演刚背会的儿歌,黄琳紧握着手机转身面墙,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她的msn刚把顾祝同加了好友,立马又删去。她想,还是让老板安静地生活吧。
如果大家的安宁需要有个人付出代价,她愿意去承负。
黄琳又奔赴在去国图的路上,每天行色匆匆。
研究生院通知黄琳准备个人资料,因为经导师推荐,学校筛选,她被推选为保研生,导师顾祝同,先在国内读硕士,待中德硕博连读计划正式启动后,赴德国读博士。
黄琳谢绝了。
小米跌破了眼镜,亲自跑到黄琳宿舍把她拉到小饭馆谈话,力陈机遇之难得,竞争之激烈,是校长钦点,才让黄琳稳居榜首,成了唯一已经敲定的人选。
“何况导师是顾助啊,你知道校内校外多少学生削尖了脑袋想当顾老师的学生吗?你知道顾老师前两年带的博士硕士都分到哪里去了吗?”小米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
“这次学校一共有三个同样的名额,知道大家在怎么竞争剩下的两个吗?听说有人还请某部长给校长打了招呼,你放弃,让多少人恨不得放鞭炮庆祝。”黄琳无动于衷,小米终于收兵,但语气中还是满含不甘。
顾祝同回来了,一回来就把黄琳“请”到实验室。
大家知道黄琳的壮举,纷纷找借口避了出去。
顾祝同把黄琳带到小卧室,把几个袋子放到桌子上。
“打开看看,”他说。
黄琳瞟了一眼,袋子来自慕尼黑Ingolstadt购物村。
黄琳打开了最边上的一个,一只憨态可掬的MerryThought泰迪熊。
她把熊装回袋子,拿到自己脚边,把其余的袋子推回给他。
顾祝同以为她闹小脾气,笑着站起来给她倒杯水,坐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
“研发中心和慕尼黑工大的事赶到一块去了,签约结束就赶去处理。没想到事情挺麻烦,占用了一点时间。”顾祝同向她解释。
黄琳点头。
“保研的名额,是校长提议的,我是中德项目负责人,研究生院征求了我的意见,我同意了。不过,放弃也没什么可惜。”黄琳不用这条青云梯也能发展得很好,这一点,他很早就已经知道。
黄琳又点头。
顾祝同拉过一个小一点的袋子,一条流光溢彩的水晶链子;他又拉过来一个大一点的袋子,一件gucci的风衣式连衣裙。
两样东西的样式都很简洁又甜美,符合黄琳的学生身份,看得出花了点心思去挑选。
“不喜欢?”顾祝同看黄琳的眼睛了无惊喜,疑惑地问。
“老板,你把我当什么?”
当什么?当爱人,爱若珍宝。顾祝同心里说。但他不知道在黄琳的心目中,希望他怎样表达,他看着黄琳,没有说话。
“几年来,基金往我账户上转的钱够买一座小房子了。卡恩来的一周,你为我买的大小礼物也已经几万元。这几样东西也不便宜吧,剩下的那个袋子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将它们收下,我就会寝食难安。”
顾祝同非常意外,他以为他和黄琳从来就没有被金钱羁绊,他们的感情与财物往来没有任何勾稽关系。为什么黄琳忽然如此看重金钱,还将这些与感情的发展拉上关系?
黄琳的脸看上去很平静,她平视着顾祝同的眼睛说,“我不想当谁的情人。”
“黄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看,你那晚去找我,回头就送给我这么多礼物,兑现的多么直接。”
顾祝同笑了,“我那晚是去你那儿拿衣服的,因为第二天一早要退房。”
看着黄琳的脸色变了,他急忙又说,“当然,你想的也是我想的,我们一直很投契。”
他注视了黄琳一会儿,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掌里,“黄琳,我从没有把你当情人,我怎么想的你应该清楚啊,我做的一切都很自然,没什么目的。”
“可是你是以什么身份这样做的呢?我的老师、蒲细的未婚夫还是项目负责人?”
顾祝同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瞪着黄琳,好像压根不认识她。
黄琳咬了下嘴唇,也站起身来。
“熊我拿着了,当作你送给一个人的礼物。”说完,利索地走出小卧室。
顾祝同站着没动,几秒钟就听见实验室的大铁门当地一声关上了。
他扫视着桌上放着的物品,刚才还那么优雅美丽,好像有思想有情绪,现在却象已死去多日的尸体,被陈列在无人观瞻的桌上,可怜无比。
黄琳整理完手里的任务,一头钻进了雅思复习。
安安元旦返京来找她,她只陪着吃了顿饭就匆匆赶回复习;小米来找她,告诉她校长知道她谢绝了推荐,好像有点尴尬,她也只是陪着叹了叹气。
黄琳抓紧了每一分钟,她倒不是担心成绩,而是需要把精力集中到某个目标上。
雅思考试一结束,黄琳就接了给农民工孩子补习的义工,有时还要赶到学校去帮助接孩子。她忙碌,忙碌的在学校内很少说话。
顾祝同没有再找她,也没有给她打电话,黄琳有一次远远地看到了他的车,他在车旁与别人讨论着一份文件,略显消瘦,看不出情绪。
莫骁给她打了两次电话,每次都是还不等她接起来,那边就挂断了。
雅思成绩出来了,黄琳8分,三个单项满分。她开始着手忙着申请美国的学校。
她到教研室请老师帮助谢推荐信,过了一天,老师交给她两封,一封是他本人的,还有一封是顾老师听说后主动为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