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教授到了,一出通道就给了黄琳一个浅浅的拥抱。顾祝同看得出来,卡恩很喜欢黄琳这个学生。
黄琳把他介绍给卡恩认识。卡恩握住顾祝同的手,就像见到久违的至交,由衷地高兴,说起早已关注他的研究,所以答应学校的邀请,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卡恩比顾祝同大个十几岁,身材高大挺直,有着日尔曼人的典型外貌,彬彬有礼。黄琳觉得老板与他站在一起,恰如东西双璧,极为养眼。
顾祝同为她选的黑色大衣,有效地遮盖了她身上的孩子气,让她显得清丽稳重,倒是有效地迎合了两名男性的气场。
时近中午,顾祝同建议在机场用个简餐,天气大雾弥漫,中午地铁拥堵,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只是慢待客人了”,顾祝同说。
卡恩爽朗地笑了:“我们俩都是琳的老师,也算同门了。”“同门”两个字他是用中文说的。
顾祝同点头,并不纠正他对“同门”的误用,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黄琳,黄琳低着头,偷偷笑得不可自抑。
黄琳跟着两人在星巴克吃完了简餐,老板和他的“同门”又喝了杯咖啡,两辆车才到达机场。
回程路上,大雾依然如盖压顶,所有车辆都打着双闪,以不高于20迈的速度谨慎驾驶。
如果不是来时被挤怕了,如果不是怕担心卡恩吃不消当沙丁鱼的苦头,黄琳真想建议把车放在机场,大家一起坐地铁回去。
开始,顾祝同和黄琳陪卡恩坐奥迪,他的车由学校司机驾驶,载着其他人在前面带路。
走了不到一站,司机下车报告顾祝同,雾越来越大了,校助的豪车他不敢开了。顾祝同于是邀黄琳和卡恩坐他的越野车,越野的视线较高,在大雾天行驶尚有优越性。
车一启动,顾祝同就打开了一个屏幕,输入了黄琳的手机号码,屏幕马上清晰地显示出越野车所在的位置,精确到与行车线的左右距离。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黄琳好奇地研究这个仪器,忽然感到有点不安,这样老板岂不是对她回国后的所有行程尽在掌握?她还以为回避的挺好,没想到一切都只是个人想象。
回程的路走了将近三个小时,一路上只有顾祝同与卡恩用德语聊着北京的天气和慕尼黑的气候,黄琳端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卡恩被安顿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为了方便工作,学校另外订了一个标间,让黄琳和科研处的秘书小米住在那里。
因为大雾,所有人到达酒店后解散休息。顾祝同只冲黄琳和小米礼貌地道了个回见,就开车走了。
房间很舒适,吃了药的黄琳一挨到床很快睡熟了。卡恩要倒时差,晚餐自由安排,倒让她睡了个好觉。
学校对卡恩的到来很重视,校长亲自出席欢迎宴。从小米的口中,黄琳知道这个项目不仅有具体课题,还有校际联合培养博士生计划,整个项目经费规模耀眼:研究项目德方自带10万美元、国内自然科学基金配套60万人民币,神秘赞助方捐助40万美元,人才项目由赞助方独立提供600万人民币专项费用。
“这是学校目前经费规模最大的项目了,若非顾老师,这个项目立不了项。这个势头下去,顾助理可能就要成为顾副校长了。”小米冲她眨了个眼睛,“你知道的”。
黄琳不知道,她也不关心。老板就是老板,他是校长助理还是副校长,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校长热情洋溢地称赞了卡恩先生和慕尼黑工大的科研地位,对两校良好合作进行了回顾与展望,就把顾祝同推倒了欢迎宴前沿,自己在主陪的位置上坐镇。
翻译黄琳被安排坐在卡恩下首,可以清楚地把酒桌上的你来我往尽收眼底。
卡恩是外宾,大家怀着国际主义精神多加照拂,顾祝同却代表校方、代表学校科研处、代表实验室喝了不少酒。
整个宴会中,除了卡恩表扬黄琳时顾祝同看了看她,其他的时候好像并不注意她,黄琳很担心他喝多了,却找不到机会提醒。
顾祝同在酒桌上的风度很好,话语不多、温和幽默,却又暗藏机锋语尽其义,让在座宾客在如沐春风中充分领会了校方的意思。
黄琳悄悄请服务员用同样的酒杯倒了几杯矿泉水,在给他续酒的时候悄悄换下来,不料被顾祝同发现并拒绝了。
黄琳由担心而有点气愤了,看着顾祝同在觥筹交错中左右逢源,黄琳坐不住了,再坐下去她的气愤就会被他的下一句应酬话点燃。
向卡恩请了一小会儿假,黄琳走到走廊尽头趴在栏杆上向下观望。望着望着,黄琳哭了。
黄关,她的儿子,由姥姥带着。在姥姥的坚持下,姑姑帮着办了出生证明,帮着联系了相关部门,把户口落在姥姥的户口本上。
姥姥提了个申请,说自己老年寡居,孤单寂寞,手续倒是办得相当顺利,领养手续上监护人留的是黄琳的父母。
黄琳与落户后的黄关姐弟相称。姥姥坚持把孩子留在即墨,说是等她毕业后依她的意见再定夺去处。
2岁的黄关像个人精儿,在人前姐姐长姐姐短,在人后就腻在她身上,象小袋鼠一样留恋地在她胸前拱呀拱呀。
黄琳在德国一年中几乎没有机会见到他,思念如蚂蚁一样嗑食着她的心,回北京后,回避顾祝同更加重了她对黄关的想念。
顾祝同把她对他的关心看作白开水一样,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那颗十几岁年纪下的苍老的心呢?
两条曾经那样胶着的线条想要变成平行线,真的很难。黄琳你一定要把关怀他的心高高挂起。黄琳想起蒲细、蒲细的妈妈,想起一度狼烟滚滚的**大战,想起顶着弟弟的名义在姥姥的小院里嬉戏的儿子,吸了吸鼻子,抹去了眼泪。
黄琳气够了,走到洗手间用凉水扑了扑脸,她不能任性啊,她现在是卡恩的翻译。翻译开溜了,校长的戏还怎么唱?
宴席在宾主尽欢中踏上尾声。黄琳把卡恩送到房间,刚想回学校拿自己的电脑和日常物品,就从走廊上看到了在宾馆大堂沙发上坐着的顾祝同,好像睡着了。
黄琳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电梯,按了下行键。
顾祝同果然喝多了,不过黄琳一靠近他,他就睁开了眼睛。
“开车送我回去吧,醉了,酒驾。”他递过了车钥匙。
他怎么知道她刚拿到驾照呢?见鬼了。小米不会开车,帮不上忙,黄琳只能接过钥匙,扶起他走出了大厅。
黄琳没开过越野车,她开得很谨慎。刚刚拐上去公寓的立交,顾祝同就睁开了原本闭着的眼睛,疲惫地说,去实验室吧。
黄琳绕了一个大弯,才拐回要去的路口。北京的桥,对她这个新司机真是个挑战,况且浓雾还没有散去,路面和隔离带一切都影影绰绰,弄得黄琳极度紧张。
黄琳无措之下,学着顾祝同的操作,打开了那个定位仪,输进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当黄琳踩下刹车,把车稳稳停在实验室前顾祝同惯用的车位上,微醉的顾祝同抬手拂了一下她的短发,“学得不错”,他夸奖她。
黄琳有点气闷,可是看着他有些不稳的脚步,还是跟上去扶住了他。
顾祝同毫不客气地把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黄琳一下子觉得他的体重全都挂在了自己身上,他的脚不过起了个支点的作用。
她吃力地把他运到小卧室门口,从他的衣服兜里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黄琳已经三年多没进入这里了,房间变化不大,家具还都摆在原位,却让人感觉温暖舒适了很多。
房间里,各类日用品一应俱全,都是顾祝同惯用的样式、质地和牌子。
黄琳把暖气开到最大,找了条毛巾打湿了扔给他,把拖鞋和舒适的家居服放在床边,又用蜂蜜给他冲了解酒的水。
最后,她把车钥匙、门钥匙集中了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了大衣欲转身离去。
“黄琳啊,你多大了?”顾祝同用手摸着额头含糊地说。
“十九。”黄琳站住。
“过了春节就二十了吧?”他对她的生日记得很清楚。
“知道还问我?”黄琳有点不耐烦了,这屋里滚动着暧昧的气氛,让她不安。
顾祝同抓住她的一只手,拿在手里把玩着,“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五年了。”他喃喃地说,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黄琳时,她冲他比划的那个军礼,不知有意无意,当时她举错了手,让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黄琳不吭声,想抽回手,被顾祝同抓紧了。
“帮我揉揉,这里很闷。”他手上一使劲,一把拽得黄琳滚到了他的怀里,拿着她的的手对着胸口轻轻揉搓。
“我,要回宿舍拿点东西。”黄琳赶紧说,挣扎着要站起来。
“衣橱里都有。”顾祝同又把她拉了回去。
“还要回宾馆,电脑也要带去。”黄琳还是想站起来。
“小时候挺勇敢的,怎么大了反而扭捏了?”顾祝同闭着眼睛笑了,不仅手里没有放松她,而且翻了个身,把她整个裹在了怀里。
“老板,我真的要走。”黄琳挣扎了又挣扎,顾祝同纹丝不动,他睡着了。
耳边盘旋着顾祝同参杂着酒气的、渐渐平稳的呼吸,黄琳不挣扎了。
她实在想念这个怀抱,在她坚持自然分娩,疼的身心俱疲时,在她放下不满七个月的黄关复学离开即墨时,在她身处德国听到黄关高烧三天第一次打了吊瓶时,在她独自一个人在空旷的宿舍里吃着速冻饺子过春节时,她真的想念。
顾祝同睡得很香,但是抱着她的手臂一点没有放松的意思,黄琳只好被他禁锢着躺在床上。
她环视这个曾经一度被她霸占的房间。她留下的东西都还在,她的拖鞋、篮球,就连她考雅思的复习资料也还整齐地码在小书架上,好像昨天她还在这个房间留宿过。
黄琳的大衣早已滑落到地上。现在的她只穿着那件薄薄的羊绒衫,顾祝同的体温毫无遮拦地传导过来,在羊绒轻柔的触感下,竟然比****相逞还令人迷惑。
黄琳艰苦地弓下腰,双臂撑在了自己胸前,隔开了顾祝同灼热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