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幽月宫约好的日期还没到,采薇已经好全了,因此贺兰苍绯不顾她的抗议,坚决要把这祸害送回宫里去。
“你这是公报私仇嘤嘤!”这是死活不肯离开的采薇小姑娘,她扒着贺兰潇冰哭诉,“潇冰叔,你要为我做主啊!”
贺兰苍绯扯扯嘴角:“是谁一天到晚抱怨这里的饭没有家里的好吃,这里的床没有家里的软,洗脸梳头穿衣服没有人服侍的,你回去又是那个一呼百应的郡主了,还在迟疑什么呢,嗯?”
采薇坚决不肯:“我还没看完这出热闹呢,回去了多可惜啊!”
“那和我没关系。”贺兰苍绯态度同样很坚决。
贺兰潇冰围观了一会儿,在采薇亮晶晶的眼神下终于开口道:“我看……柔止的身体也的确不适合长途跋涉,再休养几天也是好的。”
贺兰苍绯淡淡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真的和幽月宫起了冲突,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
他没有明着说出口的事情是,前几天湛凌波的突然到访必定大有深意,云华山庄在打什么主意还不好说,但是想必不会那么容易,而湛凌波又是一个极为要强聪明的女人,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身处其中,已经觉得暗流汹涌,实在没有把握能置身事外。
采薇决定退一步:“这里离临安不远,你送我去临安,我正好去看看多多和果果。”她看着贺兰苍绯迟疑的眼神,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立马开始水土不服!”
“哈哈。”贺兰潇冰都快笑破肚皮了,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正大光明说要装病哎,而且还是水土不服这样的毛病。
贺兰苍绯最终的决定是:“明天一早就启程。”
“成交。”采薇跑回房里去收拾东西。
林岳等人得知她要离开,亦是无比吃惊:“可是山庄有所怠慢之处?”
“并非如此。”采薇小姑娘摇摇头,“我想回家了。”
小孩子想回家,谁还能阻拦不成?林岳也没想到竟然这样来了一出,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挽留的办法,倒是采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还邀请了潇冰叔一起走。”
“家里有位姐姐从小就身体不好,所以特地麻烦潇冰叔也走一趟,呐?”她笑盈盈看着贺兰潇冰。
昨天说好的台词里可没这一出啊?但是贺兰潇冰和她配合默契,点点头道:“是啊,唐公子的伤已经没有大碍,按着方子按时用药就好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几位了。”
贺兰潇冰是秋后算账的,掐着她的脸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给你那位姐姐治病了?”
“潇冰叔。”采薇笑嘻嘻拉着他的袖子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而且留在云华山庄那个是非之地有什么意思,不如和我一起去临安,见见多多和果果啊。”
“多多是贺兰浅夏,”贺兰潇冰问,“这果果又是谁?”
“叫贺兰清秋,是多多的妹妹。”采薇想起来便觉得高兴,“我好久没见多多了。”
或许因为一路上有贺兰潇冰陪她说话聊天,竟然难得相安无事到了临安。
贺兰浅夏同从前一样,见到她很是惊喜:“你怎么来了临安?”
采薇面上的笑容灿烂至极:“多多多多,你想不想我,高不高兴?”她又探头探脑问,“果果呢果果呢?”
“果果在屋里呢。”贺兰浅夏一边带她往里头走,一边与贺兰苍绯和贺兰潇冰寒暄,“这次麻烦苍绯送她来了,我都听无名说了,病好了吧?对了,这位是?”
“潇冰,贺兰潇冰。”贺兰潇冰提起来就恨不得掐采薇的面颊一把,“都是她,说非要我来看看她的那位姐姐,就是贺兰清秋吧?”
贺兰浅夏欣喜道:“原来是神医到访,”顿了一顿,又笑了,“无名怎么把你也笼络过来了,他是真的要弄一个贺兰家出来么?”
“有什么不好的?”采薇却对这个建议很是赞同,“对,回头就和师父这么说去。”
“少惹事了。”贺兰浅夏好笑道,“这次的事情无名都告诉我了,可怜的丫头,都瘦了。”
采薇顿时泪眼汪汪,揪着他的袖子道:“是啊是啊,果然是多多疼我,你不知道那个云华山庄,寒酸死了,居然连个丫头都不分配给我,还有那个饭菜,也不知他们的厨子从哪里找来的,床具又硬,硌得慌……”她叽叽喳喳把云华山庄好好数落了一顿,听得贺兰潇冰都怀疑起这些天自己的日子真的是人过的吗?
贺兰浅夏还很同情地附和:“好可怜啊,你放心,到了这里就像到家,还没那么多规矩。”
采薇一个劲儿地点头:“我想吃天香楼的菜了,还有,衣裳也要换新的。”
“交给我。”贺兰浅夏笑道,“决不让你操半点儿心。”
“好。”采薇心满意足,这会儿已经到了贺兰清秋屋外,贺兰清秋早已得了消息走出门来,袅袅婷婷,宛若杨柳扶风,娇怯的面庞上露出笑意:“柔止。”
“果儿心头肉!”采薇蹦哒过去搂着她的腰,“呀,好软。”
“停停,果儿可禁不起你折腾。”贺兰浅夏把采薇拉回来一点儿,果然,贺兰清秋面上已经有了一团红晕,呼吸已经急促起来,这般柔弱,饶是贺兰潇冰都有些纳罕:“来来,我给你把个脉。”
采薇就开始表功:“果果果果,这是神医哟,我特地‘请’她来看病的,等你病好了,以后就能出门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玩儿了。”
贺兰清秋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微微点头顺应着她的话,贺兰潇冰把完了脉,就啧啧称奇:“这是胎中带来的不足,出生之后又没有好好照顾,已经彻底伤了根本,这些年全靠珍贵的药材吊着吧。”
贺兰浅夏提起这件事情来就有些黯然:“的确如此,我们早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贺兰清秋闻言,轻轻拉住了兄长的手:“哥哥,都过去了。”贺兰浅夏反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贺兰潇冰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这没法根治,只能慢慢调养,我开个方子,你按时吃,平日里的饮食也要注意,最好是吃些药膳,食疗最好。”
“劳烦神医了。”贺兰清秋倒对此并不是很热切,含着恬淡的笑意,和寻常的急切求医的病人很不相同。
贺兰潇冰倒是赞同地点点头:“情绪平稳,才有利于病体康复,你做得很好。”
采薇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怎么样潇冰叔?”
“别妨碍我开方子。”贺兰潇冰挥手驱赶她,“找多多玩儿去啊。”
贺兰浅夏摇着折扇,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来来,别妨碍神医看病,我带你去花园转转,这江南园林同京城的可是大不相同。”
采薇果然被勾起了兴趣:“是吗?”她雀跃道,“那带我去看看呗。”
贺兰浅夏虽说是江南第一巨贾,然而家中实际上只有他和贺兰清秋两个人,因此这住处并没有外人传说的那样奢靡,而是尽显江南园林的小巧精致,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很多时候她以为已经到了尽头,一拐弯却又是柳暗花明。
她看得不亦乐乎,出了一身的汗,贺兰浅夏为她准备了房间,布置得锦绣清贵,内敛含蓄,于细节处见富贵,丫鬟们训练有素,沉稳伶俐却并不多嘴,丝毫没有寻常商户的浮华之气。
采薇历经这些日子之后才觉得能够舒舒服服沐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云华山庄只有干粗活的仆役,根本不会有那么贴心的丫鬟——她们现在正拿了干净细密的白棉布为她擦拭头发,待干了又松松绾了个发髻,衣裳首饰都是崭新的,尺寸合适,穿在身上妥帖舒适。
晚膳是菜肴也很精致,采薇尝了一口,就赞道:“肯定是天香楼大师傅的手艺。”
“是地道的江南菜,偏甜,如果你吃不惯,明天再换就是了。”贺兰浅夏笑道,“今天就当尝个新鲜。”
“也挺好的。”采薇夹了只龙井虾仁,“北方菜在京城都吃厌了,正好换换口味。”她对吃食是即挑剔又不挑剔,难琢磨得很。
“我就说为什么我给她解了毒,结果整天还是打不起精神来,”贺兰潇冰打趣道,“看来养花不是土壤好就行的,还得有适宜的光照、温度、水分,缺一不可啊。”
贺兰浅夏的态度和贺兰无名如出一辙,一样的纵容:“女孩子自然是要娇养的啊。”他看向贺兰清秋的眼里全是疼惜,“恨不得能养一辈子,嫁出去受苦多可怜。”
贺兰清秋低低喊了他一声:“哥哥。”
“果果这样,嫁出去我也舍不得。”采薇却是出人预料地赞成,“做人媳妇好惨的,伺候公婆,讨好小姑子,最关键的是还要看男人脸色。”
她年纪轻轻,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让人忍俊不禁,贺兰浅夏笑道:“你又知道了?”
采薇理直气壮道:“如果你们也参加那些后院女人的无聊聚会,你就会不停听到这样的事情啊,谁家宠爱妾室,谁家偏爱庶子庶女,又或者女儿嫁出去了公婆怎么苛刻,要晨昏定省立规矩,二十年媳妇熬成婆,烦都烦死人。”
在场的人都没有接触过后院女人寂寞无聊的枯燥生活,不由面面相觑:“是这样的吗?”
对此,采薇自觉最有发言权:“那是当然的,我从小到大看得多了。”她做了总结,“现在我是明白了,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是在前院还是后院,人人都身不由己啊。”
她如今说起这句话来,只是感慨那些人的命运而已,只有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才能明白身不由己的后面隐藏了多少无奈和悲痛,那不是言语就能够表达的,很多时候,只有沉默着去忍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