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就要出阁了,冯自清有些话,就不得不和女儿交代一番:“灵儿,你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清楚,今天为父和你说的这些话,你得记牢了。”
“请父亲教我。”冯灵自然知道事关重大,立即侧耳倾听。
冯自清却是沉吟了一番才开口:“自古以来,储位之争素来是伴随着腥风血雨,历史上能顺利即位的太子,少之又少,你可知是为什么?”
“兄弟相争,父子相忌。”冯灵答得很谨慎。
“不错,自古以来都是立嫡立长立贤,很巧,太子占全了三样,这就意味着他占了大义,而且太子为人谨慎小心,行事大方,很得众人看重,可以说虽然宁王虎视眈眈,却也未必动的了太子,太子乃是国本,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也不会下这个手。”
冯自清顿了一顿,继续道:
“男主外女主内,太子殿下是个有主张的,你也不必太过操心,为他管理好内院才是真的。这一次同你一道进门的,一个是安国公府出来的,这是难免的,太后的娘家,自然也是希望再出一个高位的妃嫔,那位刘姑娘你不可轻视,却也不能失了本心,我们家家风一向清白,太子殿下就是看中了这个才选了我们,只要你无大错,就不会动摇你的位置。”
“我明白。”冯灵点头应答。
“至于那位花姑娘,据说极为美貌,只是身份低了一些,男人重色是难免的,妻妾不同,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最后倒是那位朝阳郡主,据闻刁蛮无理,可是太子殿下和九皇子都宠着,即是后辈,这个分寸,你要拿捏得好。”冯自清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想到明日便要一入宫门深四海,饶是他,也不由泪湿眼眶,“别担心家里,照顾好自己,为太子殿下绵延子嗣才是正理。”
冯灵跪拜下去,小声抽泣了起来。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刘絮正在和她的姨娘说话,她虽是庶出,但是出生国公府能差得到哪里去,更不必说她天生一双含情目,温柔地朝人一望,怕是心肝儿都是酥了。
那姨娘道:“方才夫人已经同你说过话了,此番进宫,最重要的自然是讨好太子,虽说上面有个太子妃压着,但是那冯灵出生又哪里比得上你尊贵,更何况宫里头还有太后照拂,只要你能笼络了太子的心,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刘絮手里正拿着一册《**》,羞答答应了一句是。
“我儿生得真好。”姨娘感慨道,她是扬州瘦马出生,被人送给了安国公的三儿子做妾,生了三房最美的一个女儿,不同于京城女子的爽朗明媚,自有江南女子的柔媚婉转,“男人也就是如此,娘的本事,已经都教给你了,虽说那花颜长得美貌,但是说到底,这最讲究功夫的地方,还是在床上。”
说罢,她又附耳过去,细细传授了一番才罢了。
这一转眼的,天就快亮了。
三个新娘同时入东宫,自然是热闹得很,灯火通明,宫女太监脚步匆匆,三台轿子按位份高低进了门。
采薇看他们拜过堂之后,忽然语出惊人:“那今天是要怎么样,四个人大被同眠?”
“噗!”兰子杭一口水就真真正正喷了出来,他连忙从宫女手中扯过帕子擦嘴,一边咳嗽道,“瞎说什么呢。”
“不然这三个新娘要怎么安顿啊?”采薇是真的很疑惑。
“当然是按顺序轮流啊。”兰子杭没好气道,差点被这个臭丫头吓死,幸好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没注意他们。
“那岂不是有两个人要独守空房?”采薇很是同情,“多可怜啊。”
“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可怜的。”兰子杭淡淡道。
“那为什么不分日子进来?”采薇又问,却自顾自给了答案,“难不成国库没钱了?”
“不知道。”兰子杭对于这种事儿的反应度远不如兰子贤,谁知道永庆帝到底想了些什么,从这里来看,他和兰子贤的确更像是父子,不,是君臣,“说不定就是因为前线战争频起,国库空虚吧。”
婚礼的后半段,那就是洞房花烛夜了,和采薇兰子杭都没有半分关系,采薇回明珠殿睡觉,兰子杭回他的熙和宫。
因为吃了几杯酒,有些头晕,兰子杭便没有坐轿子,让小太监提了盏琉璃灯,自己慢慢走回去。
八月初一,月亮还不是很圆,却也已经十分明亮,他心里头有些感慨有些怅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呜咽的笛声,他听着入了神,不知不觉,就走偏了道。
“这是哪儿?”他停下了脚步,有些惊异,没想到竟然自己走错了路,但是定睛一看,却也觉得自然,熙和宫里种满了梅花,可巧这里也种了不少,他方才分心听曲,想来是看错了。
“似乎是落雁宫了。”小太监轻声回答。
“落雁宫里住了人?”兰子杭有些惊讶,这落雁宫偏僻得很,年久失修,以前是罢黜妃子的冷宫。
“住着坤国的那位公主啊。”小太监便笑了答。
坤国公主……是了,贺兰东胤凯旋归来的时候,便是带回了从坤国俘虏来的一位公主,他一直没有关心过,没想到却是被关在了落雁宫,想来那位公主也是虎落平阳了,不然笛声也不会这样哀怨。
“回去吧。”他伫立着听了一会儿,怅然道。
笛声还在呜呜然,趁着这月色,竟然愈发叫人心酸起来,落雁宫残破的屋瓦,如今看来,竟然是荒芜得很,叫兰子杭心里头着实也多了几分不忍。
当然,相比于落雁宫的萧瑟凄凉,这东宫里,自然是万丈软红,红烛高照,喜气洋洋得很呢,兰子贤前边被灌了酒,回来的时候虽然有几分酒意,意识倒是很清醒,一回来便先去净房沐浴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冯灵已经换了轻便的衣裳坐在一边,兰子贤便问:“闹了那么久,可吃过东西了?”
“吃过了。”冯灵很是紧张,无论是哪家姑娘,平日里有多么稳重,此时此刻,难免有些心慌意乱,兰子贤自然看了出来,便是微微一笑:“我倒是饿了,给我端碗莲子羹来。”
他吃了碗莲子羹垫了胃便觉得好了些,又喝了碗醒酒汤,这才挥手叫服侍的人下去了,一回首,只见冯灵轻轻绞着衣带,虽然面上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面颊上的一抹红晕却是怎么都消退不下去。
兰子贤轻轻一笑,这之后便是洞房花烛,其中滋味,却是非当事人不可说的。
次日醒来,自然是要好好装扮叩谢皇帝的,兰子贤穿戴得简单,见冯灵在梳妆,便对她笑道:“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个匣子,你取出来瞧瞧。”
冯灵面色微红去,却是依言取了个匣子出来,打开一看,却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那是一套点翠的头面,做工精细,颜色鲜丽,十分难得:“太子殿下……”
“喜欢就戴上吧。”兰子贤微微一笑,他示好的举动无疑叫冯灵也好,她的陪嫁丫鬟也好,都是纷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因为贺皇后已经去世,今天也就是拜谢了一下永庆帝,他象征性地关照了几句便算结束了,回到东宫还能吃顿午饭。
“丫头去哪儿了?”兰子贤一挑眉,显然对于在饭桌上没瞧见采薇有几分惊奇——这丫头居然能安安分分不出来看热闹见新娘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福公公便忍了笑,道:“回太子殿下,郡主昨儿偷喝了九皇子的一杯酒,这会儿嚷着头晕不肯起来呢。”
“这臭丫头。”兰子贤被她逗得一笑,“随她去吧。”又特地嘱咐冯灵,“朝阳自小便被我疼惯了宠惯了,一直就没有规矩得很,我也懒得说她,能不惹事儿我就谢天谢地了,她小孩子脾气,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这是在告诉她不要插手朝阳郡主的事儿?冯灵也很快反应过来,轻轻应了句是,她初来乍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兰子贤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不过她也真的是没料到没规矩能没规矩成这样的,这不晚饭的时候,他们正说着话,便看到她风风火火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到兰子贤身边抱怨:“师父啊,墨杭太坏了,看到我拿错了杯子也不和我说,害得我好头疼。”
兰子贤乐了:“你确定不是你偷偷摸摸去喝了他杯子里的酒?”他对采薇哪里还会不了解,直接一句话戳破。
谁料采薇脸皮极厚,这一点无赖像极了兰子贤:“当然不是!”她振振有词,和兰子贤一来一往撒了会儿娇,才把视线投向了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的冯灵。
她的目光太直接灼热,饶是冯灵也有几分尴尬无措,采薇看了一会儿,以她看惯了美人的目光下了评语:“没有瑾瑜好看。”
兰子贤莞尔一笑,揶揄她:“那师父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娶他吧?不如等你长大了嫁给魏瑾瑜吧。”
这本是玩笑话,谁知采薇认认真真想了,答道:“不妥。”
兰子贤便追问:“有何不妥?”
“太漂亮了,我也有压力。”采薇认真道,“然后我就会不高兴,我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真的也很难说啊。
兰子贤听到此处,再也遏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