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万里晴空,烈日高照,很难想像清晨还是乌云密布,下过一场大雨的样子,树林子不时几声鸟叫声,悦耳动听,伴着风吹草动很是抒情惬意;毛宝居住的延栖苑有一片小树林子,在夏日里带来些许清凉之意,庭院屋前,一棵老树佝偻着身子生长在延栖苑中,不容忽视,毛宝的服侍丫鬟念珠此时坐在地板木阶上,一手成拳撑着眉眼额部,肘部搁在合并腿膝上,另一手轻晃扇子,煽着阶板下的小炉子,炉上放着窑罐在煮着东西,窑罐口飘出薄烟轻扬;在这样一个慵懒午后,让人忍不住要昏昏欲睡,念珠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煽动炉子里的煤炭,双目阖闭,头部一点一搭,很显然是在打瞌睡。
为着方便,念珠把厨房里的炉子搬到院子,自己动手帮小毛宝煲药,现四下里一个药味充斥着整个院子。
连着屋里的毛宝也闻到了这两日来陪伴她的那股药味,相反于念珠而言,毛宝倒是十分的精神,周围充斥的药味让她陷入无聊的境界中,心藏着一股烦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夫念珠都吩咐让她在这张床上乖乖的躺着,这简直是快要了她的小命,可是她清晨才跟毛兴说过,她要乖乖的不能乱动,牵引到伤口了又只能怪她自己;闭上双目睡觉,怎么逼迫自己也是睡不着,这些日头里她也睡了不少,很难再入睡,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坐起身,忽视头部传来一突一突的疼痛,向着屏风外头喊,“珠姐姐。”
叫唤声并不是很大,但是外头的念珠,是个一点声息就能警觉的人,一个激灵睁开眸子,想也不想的站起身,执着扇子就往屋子里跑,绕过屏风,她见着小女孩完完整整的坐着,并无大碍,一个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轻抚着胸口,“小姑娘,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呢!好好地,不躺着休息坐起来做什么?”她走过去坐到床边,把手中扇子往一边搁置,腾出双手要扶她躺下去。
毛宝僵硬着身子没有顺从她躺下去,只是目露哀求的望着她,“珠姐姐,在这床上呆得我好无趣。”
于是念珠也没有强行让她躺下,十分善解人意的说:“我知道你肯定会生觉无趣,你只有好好躺着才能减轻头伤发疼~”
她为了不要躺着,倔强地说,“不疼,一点都不疼,求珠姐姐不要再让我躺着了好吗?再这样下去,我不是瘫痪都会躺成瘫痪了。”
念珠被她一句话逗得笑了,习惯性的伸出玉指点点她的小鼻子,“真的假的?答应你也不是不可,姐姐依你,只是我们只能在这屋子里,还是不能出去噢!~”她只能让步到这里了,她可不敢忘了那些从前照顾小姑娘的仆人个个都是被将军怎么赶出去的;原先她是打理公子毛铭那边的,被将军临时吩咐调遣到这边侍候小姑娘,她可不想被赶出将军府,她想留在这里,必须留在这里,她只有留在这里。
得到许可,毛宝高兴了一把,立马赤脚跳下床,急得念珠把她拉住,“小姑娘,这可不行噢~地面凉,必须要学会把鞋子穿上才行~”
为了证明她懂事,很是老成的说:“珠姐姐,我又不是笨蛋,你以为我那么小的身子不先跳下床,那我怎么穿鞋子?而且我自己会穿鞋子。”小毛宝一袭乌发垂背,可是头部一圈又一圈突兀地包扎着白纱布,一身白色的亵衣亵裤裹着她看起来很消瘦,可是动作却是十分利落,一手抓起小靴子往小脚上一套,动作一气呼成,让念珠一点插足的余地都没有,瞠目结舌。
她走出屏风里头的内闺,趁着念珠没看见,偷偷抬手用袖子逝去额头的虚汗,她无聊似的在屋子外阁背着手走来走去,不一会对着挂在墙上的画研究了起来,十足的小大人,看得念珠好笑;见她这般,念珠忽地直奔外头,不一会捧着一碗药走进来,正研究画的小姑娘侧头一看,便对那碗东西明了,远远地就闻到她熟悉的那股子药味接近。
她走到桌边跪坐下来,准备接受念珠端来的凌迟,一碗乌黑乌黑的东西就搁置到她眼前了,她看着碗里的乌黑液体,又把视线移到念珠身上,十分认真坚定的说,“我会把它喝完的。”仿佛这是一个困难重重的使命,她一定要完成。
念珠扑哧一笑,“难为小姑娘了;等你把它都喝了,我就教你识字,好不好?”
她迟疑的瞥了那碗药一眼,“好,我等药凉了再喝,你现在就教我识字吧!”
念珠点头应允,“姑娘且先坐着,我回屋里拿我那本字帖去。”然后就匆忙而去,脚步稳快。
很快她去完一趟回来,捻着字帖贴心的坐在她旁边给她念字,念着念着有许多的字她都不认识,每每碰到不认识的字,她就念不出来,捧着书低头苦思冥想独自琢磨。
小毛宝侧眼觑着她,见她念到最后低着头,不由问:“怎么了?”
念珠细声的说,“有些字,不认识。”低着的头脸颊一片羞红。
在大府门里的卑微女子不认字是很寻常的,能到念珠这份上实在很稀罕。
小毛宝特别的慷慨大义,小手拍拍她的手臂,“没关系,珠姐姐就教我你认识的字就好了。”
念珠笑着回望了她一眼,“我的小主子,你也太好伺候了。”然后又将注意力回到字帖上,看着字帖满脸的甜美笑容,“既然如此,我把我认识的字念一遍你也跟着念一遍好不好?”
“完全没有问题。”这回她的小手很是豪气的拍拍自己胸脯。于是,两个一大一小的人,都是半斤八两的人埋头在字帖里的汉字;“珠姐姐,我们是汉人吗?为什么要认识汉字?”在她懵懵懂懂的小脑袋里,她记得自己是个氐族人。
念珠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汉人的汉字博大精深,值得我们去学习。”反正她认识汉字的时候,意识到每个字都含有不同的含义,值得去研究学习;而且虽然她是在北方氐族贵族中做事,可是从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是个汉人。“我想,虽然符秦皇帝是个氐族人,但也会推崇所有人学习汉字吧!”
“噢。”她看着字帖上的每一个字,突然很好奇,“珠姐姐的这本字帖是从哪里来的呢?”
念珠娇羞了脸,“是公子给我的,原先他见我不识字,就拿了这本字帖教我识字,时间长久下来,字帖就放我这里,现在能识得几个也全是公子教的。”
小毛宝奇怪的看着念珠面上可疑的娇羞?
念珠见小主子坦然的看着自己,好怕被看出心迹,忙正了正色,转移话题,“算了,小主子有自己的父兄可教,何时轮得到我呢?”合上字帖,她起身走到梳妆镜台,把一个篮子提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对她说,“姑娘还是学女红好了。”
仿佛恶梦一般,毛宝顿时觉得头部又痛了起来,使劲摇头如拨浪鼓。
念珠叹了一口气,听闻眼前的这位小主子可是个好动的性子,现下是受了头伤才让她安安份份的,不趁此让她学点静心稳性的东西,她好了再动起来又出个什么事可就无可奈何了,更何况将军可是曾有过吩咐,“左右无事,姑娘家学针线最是妥帖不过了。”
她依然摇头,表明坚决不学这种事,想也不想地回绝,“不要。”她最怕就是女红的针针线线的,这样跟让她躺在床上又有什么分别,都是折磨。
“小姑娘难道忘了自己早晨说过些什么吗?”
听她提起,她顿时又奄了,毛兴清晨说过要让她做一些女儿家的活,为了不让自己的父亲生气才顺应着的;她双目露出满满的不愿,鼻子一酸很想哭,但她忍着抬头向念珠哀求道:“珠姐姐,我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要做女红好不好?”说完,有些赌气的捧起凉了些许的汤药,一喝而尽。苦了味觉,她皱起眉头,这些太过细致的事情她原本就做不来,别说做看着都头疼,她想到自己的爹一味强调她要学习做这些,可是她就是不想做这些,想要像父亲哥哥那样舞刀弄枪的怎么办?虽然年幼,但是她也有她的志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