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染了半边天,轱辘车轮并着马踏声回响在清寂的街道上,简朴的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它的影子映射在砖墙壁上。
四颗用金属、木料制成的圆形构架车轮稳稳地停在一个小门前,车上走下一个小腿刮伤的小少年,暮霞的光瞬间将裸露在车外的他,拉出一条老长老长的影子,接下走下一道束着双挂髻的矮小影子,然后又继续从马车光影的轮廓里扶出一名长发散落,黑色束装的男童。
毛宝扶着孩童,身旁站着姚津,目送车夫驾着马车滚动轮子缓缓地离去。
她撇过脸向姚津道别:“你回府之后赶紧找人清理你腿上的伤口,这几****也专心把腿伤养好了,别乱跑乱动,别来寻我,改日空闲我定当去你府上探望你。我们就此别过了。”
他默然的点点头,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去敲门,里面有人将门拉开,他瘸拐的跨过脚步走进去,颓然的转过身来,依依不舍得向她摆手道别。
她也举手笑着向她摆手,直到那边的小门被开门的小厮双手关上,那道门将他们之间面对隔开,她才停手作罢,扶着男童转身伸手拍打自己府上的小门,她拍打的小门还没有人来开,突然就再次听到身后吱呀而开的开门声,她猛然转过头去,看到却还是姚津那家伙的一张脸,她望着那张咧嘴直盯着她而笑的脸孔,脑袋充满疑惑,“怎么了?”
他露出诚挚火热的目光直望着她,在金红的暮光下,显得那样炙热,他脸上还是荡着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的说:“我真舍不得和你道别。”
毛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褪去一下午对他的愧疚,充满了真情和欣喜的说:“我也舍不得。”
“阿宝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他的神色突然一个大转变,变得十分严肃认真。
她对上他那双充斥着认真的目光,“什么请求?”
而他盯着她看的双眸转瞬透出了坚定,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将来等阿宝长大了,我可不可以娶你做妻子?”
毛宝的小脑袋一时没消化过来,惊疑的说:“可我们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我就不能娶你当妻子了么?”
她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好朋友就不能当夫妻了呢?也没人告诉过她不可以,而她这时恰是对于男女婚娶的意识也不太清晰,于是小脑袋转了转,还是点头,“我答应!”
姚津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如不是小腿上有伤,他会直接欢跳起来,然而他只能笑的合不拢嘴,目光更加的火热,“一言为定!”
眼见他那么开心,遭受到感染,她也感到莫名的开心,正要张口回复他一句,刚才敲动的小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来,她回望过身来,见到府里的小厮,瞥了一眼身上扶着正处于生死边缘,气若游丝的孩童,不容再耽误下去了,转身对姚津使劲的摆摆手,就拖着孩童走近府里。
孩童在拖动过门槛的瞬间,一只湿哒哒的鞋子被刮落下来,然后小门就被小厮急忙的关上,那鞋子就这么掉落在将军府的小门外。
小厮关上小门后,转身慌忙的问她:“阿宝姑娘,你是从哪里捡来这么一个快死的孩童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去把大夫叫来给他医治。就到我的延栖苑。”
小厮欲言又止,但由于她是小主子,许多话到了嘴边只能干干的吞下去,于是低下头遵从她的使唤去做了。
毛宝把孩童一路拖到自己的院子,一到延栖苑就见到玉溪在树下焦躁的走来走去的身影,她幽然的呼唤了一声,“玉溪姐。”
对方转过身看到她,立时欣喜若狂,矜持的快步走到她眼前,发现她扶着一个人,就顿了下来,一脸的茫然。
“他是我在路途中碰巧看到的,我见他还有气息,就把他捡了回来,看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毛宝自主的一一解释给玉溪,然后就扶着他,绕过玉溪往老树前的屋子而去。
“姑娘且慢。”她转身徐步走到她的面前。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玉溪,心里有些没底。
玉溪张口缓缓道出,语气平和,“奴婢并不阻止姑娘想要挽救这个孩子,只是大将军和公子都知道你离府,给他们知道你回来还捡了这么一个人,断然是不会同意的。”她一边说目光时不时会瞥向那孩童几眼。
毛宝有些慌乱,但还是很坚持,试图劝下前面的玉溪,“他还有气,我们不可以见死不救的。”
玉溪仔细看着那个垂下头面目苍白如纸的孩童,心头在进行一番煎熬般的挣扎,她让,大将军那边就会怪罪下来,连同毛宝出府的责任一并责罚她,不让,这名将死的孩子又着实可怜!要是他死了,就等同是她亲手扼杀的。一边是责罚一边是良心,她该怎么办?
到最后,玉溪移下步伐,还是选择让开道路给她扶着那孩子进屋里去。
这时的厢房未点亮烛火,在昏色下是一片朦胧,她将孩童扶进内闺,把他平置在自己的床榻上。睁眼看着他平静苍白,柔美的面容,不得不感慨,要不是他两个黑眼窝和干裂的嘴唇,他看起来应该很漂亮!
目光转动,就看到他下身赤着一只脚,没有鞋子,而那只脚的脚踝处俨然有一道泛出血的伤口,她弯腰去近看,撩开他的裙角,晃眼在前是由牙口所延形成一圈的伤口,突然在树林中的沾有血迹的兽夹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原来中了那个兽夹之人便是眼前这个人,也不知被那兽夹夹到了得有多疼?他怎么就那么可悲呢!
静谧间,突然响起珠帘碰撞的声音,她反应极快的望过去,撩开珠帘走过屏风进来一个人,她万万不会想到是念珠!
自从三年前中秋的那一晚,发生毛铭被刺杀的事情,而念珠偏偏在那个时候未尽到毛宝贴身丫鬟的职责,魂影无踪,事后就被恒叔追究起,责罚了一顿贬到伙房去做事。三年了,念珠都很少机会踏进延栖苑一步,倒是毛宝有空会去伙房看一看她,叙一叙。
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毛宝顿时欣喜若狂,跑过去抱住她的纤腰,“珠姐姐!”
朦胧的厢房,这个时候亮起了烛光,空间也明亮了许多。
她高兴的仰起头,直望进她眼里,“珠姐姐是不是被恒叔调回来了?”
念珠还是如往常一样温婉中带着娇俏,甜美一笑,“嗯。奴婢听说小姑娘出了府。”
毛宝看见玉溪也走了过来,想必是她点亮蜡烛,不过玉溪和念珠,她还是较为倾向于念珠,喜欢念珠多一点,她松开抱着念珠细腰的一双小手,退开几步方便说话,似是苦恼的说:“是。怎么我一出府,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呢?”
念珠自然的笑道:“全府上下几百号人,耳目众多,你出府肯定是被人瞧见了,只要那人一天在将军府里,那么就是大将军的人,自然就有义务传报消息上去。”她笑着眸光一转,弯腰轻轻捏住她的小鼻头,“但是大将军对你出府会是个什么反应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小姑娘实在是甚少出门,这一出去难免会让人担忧。”
“都怪我没有去劝住阿宝姑娘。”后面响起玉溪的声音。
念珠直起身子,侧脸看了玉溪一眼,对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回过头来直视床榻之上,眯起眸子,只不过一瞬,她就恢复笑容问道,“床榻上的那个小人儿是姑娘从哪里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