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媳妇儿把从前裴李氏的话和陆氏一说,陆氏又是气又是笑又是无语,“这话你也信?”
黄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苦笑,“四嫂,我现在知道我当时太轻信了。可那会儿……唉,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就是直得很。我一听说她要把南屋全给我,你不同意,一股气儿就涌上了来了,哪里细想过这话是不是真的。”
说着她低头搓衣角,“……再有,我才来时,她和我私下说过,四嫂的亲事是公爹定下来的,你和四哥自小定亲,你娘家爹和公公又要好得,你们陆家是咱们家的恩人……有了这些话在前,她那些话就觉得可信了。我当时心中有些不高兴,我也不是那挣东西贪便宜的人,也没想着全要南屋这四间。若是婆婆不给,我也没啥可说的。可现在婆婆说给,你是老四媳妇儿,你凭啥说不给,大家都是做媳妇儿的,这事儿就是轮也轮不到你开口……”
她因为心中有气,根本没想到,她是老小媳妇儿,得了南屋四间。老四家住东屋五间。可老二和老三家还合住一个西屋呢,那两家儿能同意?现在陆氏把话说开,这才明白,这完全是裴李氏从中间作得怪。
黄氏心中又是愧,又是恼,说话也不再避陆氏,把当年裴李氏和她说的话,以及心中对陆氏的误解,坦诚地道来。
听得陆氏怒火中烧,连连冷笑,“这事儿我连知道都不知道。她踩着我四处做好人做得倒轻巧儿!我爹当年是帮了裴家不假,可我们也没有说一句让他们报恩的话。再说,当年帮忙是两个老人家的私情,我爹情愿帮的。谁图他们后来报恩?”
黄氏愧疚过后就是恼怒,豁然站起身子,往外冲,“我现在要去问问她,为啥睁着眼儿说瞎话!”
陆氏这回也真气着了。她没嫁到来已知裴家是个模样,因为有心理准备,她自己也不是那等任人欺负的,大气是没生过,那些口角之类的小气,不过回到屋里和裴老四絮叨一回,自己出口闷气,也就罢了。
她上头三个哥嫂,看得多听得多了,也知婆媳不过那么回事儿。原本就隔着心呢,能有多亲近?大体不错,她也不肯十分计较。
可她再想不到,老五媳妇儿对自己多年淡淡的根由,竟是因裴李氏的一番假话而起。说什么她有心把南屋四间全给老五家的,让自己家搬到老大家现今的东屋。再给老大家把屋后的大坑填一填,另盖座新院儿……
好处,好听的话儿她全揽了去,叫自己不知不觉中做了个大恶人!
见黄氏起身,她也不拦,她倒要瞧瞧裴李氏这回能辩个什么花样儿出来。
黄氏才刚冲到门口,裴老五挑帘进门,两人差点撞在一起,裴老五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去,急惶惶的?”话未完已瞧见黄氏一脸怒容,他怔了怔,再看端坐在桌边儿的陆氏,亦是满脸怒色,更是诧异,“四嫂,这是怎么了?”
黄氏重重推他一把,“你走开,我今儿得去问个明白!就是死,也不能做个冤死鬼!”
裴老五见她往堂屋方向去,心知是和裴李氏有关,一把拽着她的胳膊,“你别嚷,到底啥儿,你说清楚。”一边说,一边往用力往屋里拉。
“啥事儿?裴老五,都是你娘做得好事儿,叫我们妯娌不合。我要去问问她,是不是我配不上你,我们黄家高攀了你们裴家,她才这么害我!”最初的震惊褪去,黄氏心头只余下恼怒恼恨,大力甩着胳膊,“你别拉我!”
老四和老五家,只隔一个门洞,离得最近。裴老四听见外头有吵闹声,赶忙出来,却见老五夫妻两个,立在门口正拉拉扯扯的,把竹子门帘顶得一晃一晃的。
他往堂屋瞧了一眼,许是屋里人都歇晌了,没听见。赶忙走过去,低声斥道,“老五,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吵什么吵?秋上正忙着,眼瞧又中秋了,这是置气的时候么?”
裴老五回头苦笑,“四哥,不是我……”
陆氏坐在屋里长长出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恼怒,走来拉黄氏,“算了,你这会儿别去问了。这事儿啊,也算是由我而起。我若不来问你,啥事也没有!你这会儿去质问她,不叫她说是我从中捣事儿么?”一面说一面拉黄氏回到屋里,按在桌前坐下。
裴老四似是听明白了,一步踏进来,沉了脸问陆氏,“孩子娘,你和老五媳妇儿说了啥?叫她气成这个样子。”
陆氏把黄氏按坐在桌子旁,瞧见他的黑脸儿,心中的气儿又涌起,嗤笑一声,“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个家里除了你娘,别人可没这本事!”
裴老四不自在了。夫妻两个在屋里说话,多说一句少说一句都没啥。可老五在跟前儿,当着哥两个的面儿说亲娘的不是,他可不能纵着,微黑了脸,就要顶陆氏几句。
黄氏这边已红着眼圈和老五说,“你也别怪四嫂。我也是这么说!除了娘,再没旁人!她见天明面儿上护这个骂那个的,暗地里作的事儿也不少!”
裴老五也因四哥在跟前儿,跟着黑了脸儿,暗瞪黄氏。
黄氏不甘示弱,红着眼圈儿和他对瞪。
“行了,行了。”裴老四这会儿也大略明白了,瞧这妯娌两人的气色,必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儿,缓了声音打圆场,问陆氏,“到底咋了。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你和天玥娘就气成这样。”
陆氏嗤笑,“咋了?这可是没影的事儿惹出来的大气!”说着,把和老五媳妇儿的对话简略地说了一遍儿,朝老四老五道,“我听娘说她和天玥娘提过让妍儿住你们的房子,天玥娘不愿意。我心里想着,我从没这个意思,怕天玥娘有疙瘩存在心里,这才过来解说解说。谁想到……”
说着她低低的讽刺一笑,“……今儿我若不来,我还不知,我早几年就在天玥娘跟前儿做了坏人呢!”
裴老四和裴老五都是一怔,弟兄俩对视瞧瞧,这事儿,莫说她们没听说过,就连自己也没听说过。倒是听过陆氏私下嘀咕,不知怎么惹着黄氏了。老五也听黄氏私下嘀咕过,陆家如何,陆氏如何,总之是不服气。
可,自打她进门儿,陆氏从没对不住黄氏的地方,老五也瞧在眼里,当时还为陆氏辩了几句。
再不想,更深的根由是在这儿。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怔在那里。
陆氏站起身子,叹了一声,拍拍黄氏的肩,“天玥娘,话说开了,你也别气了。日后长个心眼子就行了!”说着,自己挑帘走了。
她一走,裴老四和裴老五都松了一大口气。裴老四跟着陆氏回了自己屋子,裴老五则关了门,压低声音劝黄氏。
陆氏和裴老四回屋里,往炕上一坐,板着脸不言不语。
裴妍听过那边儿的闲话,跟着进来,正想想听听他爹是怎么劝她娘的,就见裴老四朝她摆手,“你不是要去洒花种子?还不快去!”
裴妍暗暗撇了撇嘴儿,趁机提要求,“那爹下晌回来,帮我挑水的洇地!”说着一抬下巴,大有你不帮我,我就不走的架式。
“成,我知道了。”裴老四气笑了,朝她摆摆手,赶她出去。
裴妍嘻嘻一笑,挑帘出去了。
屋里裴老四就坐在炕沿上,低声劝陆氏,“这事儿弄明白了,也就算了。别生气了!都是过去的事儿,气着自己个儿不值当!”
陆氏咬牙愤愤地看着裴老四道,“是不值当!可我这次不计较,往后她指不定还在背后说什么呢。”说着低低嗤笑,“她是个当婆婆的,一点尊重没有。倒学那小孩子家家的翻嘴说瞎话捣事儿!”
裴老四张口莫辩。可再怎么着那是亲娘,虽觉有错儿,明面儿上还要维护一二的。只得反复劝陆氏,“娘上了年纪,有些糊涂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陆氏只是气不消。没影儿的屎盆子往她头扣,叫谁谁能咽下这口气?自己闷坐了一会儿,霍然起身,“我去大嫂问问。她能和老五媳妇儿说什么我们老陆家是你们家的恩人,叫大家伙儿都别惹我,估摸着也会和其他人说!我不能白背了这黑锅!”
裴广元忙一把拉住她道,“大后天就是中秋了。眼瞧就过节,你这去一问,家里不又要生气?再说,你不为娘,为爹想想吧。”
提到老裴头,他底气就足了些,强拉陆氏回到炕边,将她重重按坐在炕沿上,这才道,“从你小时候开始,爹对你都好的很吧?自打你进门儿之后,爹也没哪件儿让你心里头不高兴吧?”
“……你还得想想陆家咱爹。两个老人家这样好,把这事儿挑明了,将来两个老人家在一处说起话来,得多尴尬?”
陆氏气笑了,“大道理你倒讲得一溜一溜的,咋不去和娘说?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想过咱爹么?”虽还气着,话头到底软了些。
裴老四见状,暗舒一口气,朝陆氏笑道,“你咋知我没和娘说过?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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