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李氏好说歹说,陆氏只是不松口,含笑着不急不怒的,只说让老大家的或者老三家的去。
老三媳妇儿刘氏当然愿意得很。她在这个家里本也不出挑,裴老三又是个自小读书,读清高了的。自来瞧不起她整日唠叨些家常琐事。她没男人撑腰,裴李氏又不大喜欢她,自她嫁来,家里头但凡有和外头应酬的大事儿,从来没她的份儿。
老二家的越过她,她也没话可说。毕竟她是嫂子,再者裴老二虽早先也读书,可比老三强得多,一张嘴能说会道的,又是裴李氏的长子,哄得裴李氏偏着老二一家。
可裴李氏看中老四家的,她就有些不服气。论理她是弟妹,还是个匠户出身,怎么着也不能压过她一头。再者,老四家的没嫁过来时,她就对老四家的有意见。
因她娘家爹和老裴头关系好,她又和裴老四是自幼定得亲,当时陆氏嫁来时,老裴家也正红火,老裴头给备的聘礼啥的,比前着的两个儿子都丰厚,虽然陆氏也带了等量的嫁妆来,可这事儿,总让她不高兴。
再有,她还没进门儿,婆婆就早早的叮嘱她和老二媳妇儿,说陆家是裴家的恩人,陆氏有老裴头撑腰,在娘家又是个老小,受宠惯了的,让大家伙儿都让着她。
刘氏就气得很,一样是媳妇儿,凭啥大家伙儿都得让着她?她就比旁人高贵不成?
这会儿,见裴李氏一心抬举老四媳妇儿,老四媳妇儿却不给她面子,心里头就暗暗高兴。立在一旁也忘了搭话儿。
裴李氏见陆氏死活不肯应,就想到方才三女儿掌珠回来说,她正和老五家的头抵头的说话儿,就起了疑心。莫不是老五家的和她说了什么?
若是没说什么,她怎么这会儿死推活推的?往常家里但凡有什么大事儿,不管老四家的高不高兴,只要她开口,就没有不应的。
当着众人的面儿不好问,托口说等老裴头回来再商议,打发几个儿媳妇去场子里干活儿,单留陆氏下来。
“娘,有事儿啊。”陆氏虽有些诧异,却还是笑款款的落坐问道。
陆氏嫁来十五年了,谁家的婆媳开始也都不是急吃白脸,对着闹的。她初嫁来的时候,裴李氏也是现在这副慈爱长辈的模样,时不时的单独留她说说话儿。
但这个,可是她自己的专利。上面三个她不知道,但老五家的才刚嫁来那几年,和裴李氏也走得很近乎。那时候,陆氏已领教了裴李氏的功力,见老五家的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意味,只是笑,却没劝过。
不是她不想劝,而是老五家的自打进门后没多久,就对她淡淡的,也不知是哪里惹着她了。
陆氏为人自来不爱求人。你若对我呢,我自然对你好。你先远着我,自然也没拿热脸去贴冷腚子的必要。
裴李氏换了副缓和的神色,道,“老四媳妇儿,这可是崔家打咱们老裴家的脸呢!你可不能不管!”
陆氏道,“看娘说得,我可没说不管。我只是说,大嫂和三嫂在前头呢,我是个老四,咋好越过她们……”
裴李氏断然摆手,“没啥越不越的,这事儿你必得去。”
陆氏只笑不接话。
裴李氏就越发认定是老五媳妇儿和她说了什么,挑帘四下瞧瞧,院中空无一人,这才回屋坐下,已换了副推心置腹的神情,压低声音道,“是不是老五媳妇和你说什么了?”
陆氏只所以不应这事儿,不过是因含珠训女儿,故意抻她一抻,和黄氏可没什么关系。赶忙摇头,“没有的事!”
陆氏是想着撇清老五媳妇儿,可落在裴李氏眼中,愈发认定是老五媳妇从中捣鬼,不悦哼道,“你别听她胡扯,这个老五媳妇看着实诚,实际是个最有心眼子的。”
陆氏笑了笑没说话。她最初嫁来的那几年,裴李氏也说过其他几个人。她从没放在心上过,不过当个闲话儿听听,听过也就罢了。
裴李氏见她不信,又压低声音道,“早先吧,我和她说过,妍儿大了。她呢,只有一个天玥,才五岁。空着一间屋子白放着也没用,我就想着让妍儿暂住到她那间屋里头,等含珠、掌珠、红梅、华儿出了阁,房子空下来,到时再想法子。谁知道老五家的愣是不愿意,说怕妍儿住久了,这房子她就收不回来了!你说说,她这是不是有心眼子,暗底里做事?”
陆氏一怔。这事儿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觉女儿有多大,到了需要分房住的时候。她晚上和女儿躺在一大一小炕上聊天,说说家常里短的,还挺乐呵呢。
老五媳妇儿难道是因这个对她淡淡的?可也不对呀,老五家的刚嫁来没出几天儿就对她淡淡的了。
问裴李氏什么时候和老五媳妇儿说的,她也不说。
陆氏再没心思和她说下去,只说等老裴头等人都回来,商议商议再说。裴李氏听她话头松动,以为说动她了,松了口气,点点头。
陆氏出了堂屋,径直往场子里去。拉苞谷的车已又回来了一趟,一场子人都在掰苞谷,她看了看黄氏,想立时和她说清楚,自己没想着占她的房子。
又因这么些人在跟前儿,到底按耐住了。
中午老裴头下地回来,听说含珠的事儿,立时愁上了。她都二十岁了,这亲事若再黄了,往前儿可更不好说亲了。
裴老四也愁,吃过午饭回到屋里,和陆氏说,“娘说让你和二嫂去一趟,你就去一趟吧!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儿。人家若真是亏了银子,没了法子,五两就五两,咱也别逼人家。若是耍心眼子呢,你也和那崔大媳妇儿说明白,咱们老裴家虽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也不是没人。将来含珠若在那家受委屈,自有人给她撑腰!”
陆氏还在想着黄氏的事儿,闻言就笑笑,“若想让我真心实意的给她办事儿,倒也不难。”说着把含珠今儿训斥女儿的事说了一遍,“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为争东西,就为争口气。虽不是什么大事儿,却叫人心头里不舒坦。自家的亲孙女在自已家里头,比那寄人篱下的孩子还不自在,这叫什么事儿?”
裴老四一听又是这事儿,看了看趴在小炕上,自得踢着腿儿听夫妻两人闲话的裴妍,板着脸说道,“你也是。你知道你姑姑护着那东西,不动就是了。干啥非得动,又没啥用!”
“怎么没用?”裴妍自认做得没错。尽管已叫陆氏说教了一场,也还是不服气,“牡丹芍药种子白掉在地上也可惜,我摘了来,找个地方种了。等四五年就能看花了,说不定还能卖钱儿呢。”
“你还知种子种牡丹,得四五年才能开花?”裴老四很是惊讶,“你听谁说的?”
我知道的多着呢。裴妍在心里得意加了一句,笑嘻嘻看着她爹说道,“是爷爷呗。反正我又不是纯淘气,也没弄坏爷爷的花儿……”
陆氏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格外生气。和裴广元絮叨了半晌,末了笑道,“叫含珠亲自来请我,我就去!”说话间,见裴老五自窗前过去,向院外去了,就站起身子往外走。
裴老四忙问她,“你干啥去?”
陆氏丢下一句,“我去找老五媳妇儿说点事儿。”挑帘头也不回的去了。
到了老五家的屋子里,果然屋里只有黄氏,五岁的裴天玥已睡熟了。黄氏见她来了,有些诧异,虽都在南屋住,两家只隔一道墙,老四家的可从没主动往这边来过几次。便是前几次来,也都是有事儿。
今儿恐怕也是有事儿。
引她到空着的那间屋子坐了,笑问,“四嫂,有事儿啊。”
“嗯。”陆氏笑着点了点头,她从没想过要占旁人的便宜,因此,裴李氏的话就让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说了两句闲话儿,就扯到正题上来,笑道,“天玥娘,妍儿还小。我呀,也没想过让她现在就单住,娘说的事儿,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这话没头没脑的,让黄氏怔住了,“四嫂,你说什么呐?”
陆氏只当她惊讶于裴李氏把这话和她说了,便笑缓缓的道,“你进门儿也有五六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该知道儿点。我要是有心让妍儿先住你们的房子,肯定会亲自和你说的。”
黄氏似是听明白了,又似没明白,糊里糊涂的看着陆氏,“谁说妍儿要住我们的屋子呀。”
陆氏也怔了,“不是娘和你说过,她还说,你没应……”
黄氏一股气涌上,气笑都不是,“这话是打哪儿说起,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两人对怔半晌,黄氏想到一事,忖过味儿来,脸上带了几分气色,“这话是娘和你说的?”
陆氏点头,“要不然,我咋会突然提这事儿呢。”
“哼!”黄氏气极冷笑,“如今儿才算明白了,当年她和我说的话,怕也不是四嫂的意思,是她自己个儿想出来的!”
陆氏惊讶,“是什么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