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刻功夫,她就废了自己四十年光阴。
离开集市的时候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折回陈府一趟,昔日的陈府门庭若市,爹娘谈不完的生意、会不完的客人,而如今这大门前门可罗雀,上贴了交叉的厚厚几层封条。
好在这里没什么人,多金轻松的溜了进去,府内与她想象的并无差异,像是被掠劫过一番一样,桌椅都被砸坏了许多,院子里全是倒塌的各种大件装饰,甚至屋里的家具也被翻到了外面,至于房间里,更是被洗劫一空,几乎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珍贵的花瓶玉雕之类的,似乎也因为局面太乱,被摔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
多金走进了爹娘的房间,爹娘喜欢奢华,平时用钱的时候节俭得很,可住行却是非常讲究,所以这间房尤其是被破坏得最惨不忍睹,柜子里的衣服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到处都是空无一人,多金穿过了竹林,走进了自己的别院,这里虽然偏僻,但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了,书房里的典籍其他人看不懂,倒没遭到什么破坏,但此刻她也没办法带走,只能放任它们留在这里了,而她和师父的房间就没那么轻松了,依旧是一片狼藉,她压箱底的一些符纸与法器也都被毁得面目全非,看起来都不能用了。
她从未想过,曾经富可敌国的陈家会有这样落魄的一天,爹娘经历过这一刻的时候,一定是非常难受的心情。
但只要人活着就是好事,她不后悔交易给妖怪四十年的寿命,只要能救出爹娘,她什么都愿意,想到时候不早了,多金匆匆赶回了沈府,溜回房间的时候怀曦还没有醒,多金松口气,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密道里,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累得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多金被一阵饭香弄醒,一睁开眼睛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自己嘴边的口水,正要擦干净的时候,就看见站在床边的怀曦,此刻怀曦也一脸揶揄的看着她,“这是饿坏了吧,刚闻到饭菜的香味,眼睛还没睁开呢,口水倒是先留出来了。”
多金红着脸立刻擦了口水,被怀曦这样说她觉得实在是太丢人,本来想推辞一下饭菜,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肚子叫的声音……真难听。
多金头埋得更低了,不过这一次怀曦没再说她什么,交给了她一双筷子,“快来吃吧,等了你半天,饭菜都快凉了。”
毫不客气的接过了筷子,多金立刻开始大快朵颐,她已经好久没吃过一餐饱饭了,热乎乎的饭菜一进口,几乎是感动得要哭了出来,又怕被怀曦看到了笑话自己,含着热泪,忍住喉头酸涩的感觉吞下了饭。
“多金,这两天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了。”
她点点头,对于怀曦来说,爹娘的事情已成定局,她也不想再给怀曦添麻烦,花去了四十年的寿命……她能自己救出爹娘。
筹备了几日,陈府两老斩首的日子还是到了,这一天怀曦原本是要陪着她,却还是被多金给支走,多金伪装成耍脾气,死死挡住密道的门不让怀曦通过,怀曦并不是时间富裕的人,与她争执了许久,确定她实在是不愿有人来打扰,便离开了沈府不知道是干些什么去了。
多金放下心来,探测到怀曦确实离开之后,依照老办法出了密道,乔装打扮了一番,快步赶至刑场,斩首究竟是有什么好看的?她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地方会聚集了那么那么多的人,趴在地上挤过了人群到了最前方,看见了憔悴不已的爹娘,两人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狼狈,跪在地上,眼里一点神采也没有,夏至所假扮的她就跪在旁边,也是一样的憔悴。
太阳一步步行至中天,多金心里紧张得不行,四十年的寿命她已经交出去了!为什么午门鬼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白天妖怪的确不容易作怪,但……但偶尔一次且这么短短的片刻,也不会对它有太多的消耗啊!
多金双手握紧放在胸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祈祷些什么,长到这么大,她第一次有如此忐忑的感觉,仿佛心都要从胸口里跳了出来。
太阳越晒越烈,终于到了午时。
行刑官抽出竹筒里的令牌,冷漠的往地上一扔,“行刑。”
那令牌落到地上的声音多金都清晰可辨,她瞪大了眼,正要不顾一切的起身冲上木台,却先看到了那碧绿的午门鬼,先钻到了木台上。
多金松了口气,一阵脚软,坐倒在地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午门鬼如约定的出现了,没有骗她,刽子手抡起了砍刀,这个时候只要等午门鬼附身,并制造出一场斩首的幻象,就算是完成了一切。
然而在看到落下的那一刻,午门鬼转个不停的眼珠突然定住,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咧开嘴,露出了阴险无比的笑容。
“喀!!——”
她呆愣在原地,表情都来不及变,只感觉到几道血注直喷了出去,站在前排的自己也被溅了点血,木台上,几颗人头重重的落到地上,滚了几圈,直到转不动了,才是停下来。
是、是幻象吧……一定是午门鬼制造的幻象……竟然会这么真实,多金表情僵硬,缓缓移动着脑袋找到了午门鬼的身影,它跳到了地上,追上了娘亲的脑袋,贪婪的吸取着缓缓流出来的脑浆。
被骗了。
她被妖怪骗了!
多金脑子里已经再装不下一切,什么也不顾的站起身推开了两边的侍卫冲了进去,眼睛暴凸,像是要溢出血来,“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她抽出怀里的匕首猛地扑向午门鬼,午门鬼似乎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却又来不及躲闪,就在要刺到它的那一刻,多金突然被几只手压制住,她耳朵里传来行刑官的声音,“大胆刁民!竟然敢刑场闹事!”
在她被牵制住的那一刻,午门鬼捧起了一把脑浆笑嘻嘻的要跳出去,在躲回木台下之前,还不忘再次对她做了个鬼脸。
“杀了你……”多金喃喃念着,感觉到身体被官兵越拉越远,突然拼命的摇头挣扎,不!她要报仇!她不能放走那只午门鬼!爹娘的脑袋就在她脚边,她……她……
“都给我……”多金胸腔内一股强大的气流四处游走,她咬住牙,终于扬天大喊出来,“都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