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房内,烟波所住的地方是个可容十人的大通铺,
听衙役说,府衙内院有四名丫鬟伺候县老爷起居。这会儿,屋内仅烟波一人,想是都伺候县老爷去了。
吃了些从衙役大哥那里求来的东西。寻了个被窝直接钻进去,倒头便睡,不久便进入梦乡。
梦里光怪陆离纷繁复杂理不出头绪,一切都飘渺浮沉难以追及。忽然间,梦境中的一切都开始剧烈晃动,渐渐碎裂开来。
“喂醒醒,醒醒……”烟波恍然醒来,睁开模糊睡眼,眨巴眨巴眼皮,看见两个小姑娘,大约15岁左右,皆头梳双挂髻,上穿交领窄袖水蓝短袄,下着绯色褶裙。看样子应该是小丫鬟们。
其中一个大眼苹果脸的丫头正晃着她的肩膀。
烟波暗叹,丫鬟们一般不识字,可怎么交流?
“你是谁,怎的盖着我的被子?”苹果脸的丫鬟问,语气沉稳,并无不善之意。
宋烟波急忙坐起,指着县老爷的会客大堂的方向,又指了指这里。
旁边那个小鼻子小眼小嘴的小丫头,摇摇头,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烟波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摆摆手,眸中尽是哀愁。
“啊,你说,你是哑巴?”小苹果这次的声音有些高。
烟波点点头,笑容苦涩。
“你……”苹果脸无比同情,“那你暂且盖我的被子吧。”
“诶?你的衣服怎的如此怪异?”小鼻子小眼的丫头看着烟波的衣着,惊奇地问道。
烟波表示很无奈,用尽浑身解数,展尽个人魅力,才使小丫鬟不再纠结,并借给她一身衣服。虽然,穿起来不太合身有点紧绷,但也凑合。
原来那个苹果脸的叫春华,另一个叫秋实。那两个没回来的分别叫夏日、冬雪都是伺候县令日常起居的,除了丫鬟仆妇,府衙中并无其他女眷。
可能是和哑巴交流实在无趣,不久,三人便睡了。烟波来到古代的第一天便这样草草结束了。
五更,狗叫鸡鸣响彻静海县城大街小巷,街口小巷的包子蒸笼冒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蒸汽,诱的匆忙的早行之人驻足停步。
静海县衙内,大厨房里,宋烟波正卷着袖子吃力的搬运着大筐大筐的蔬菜,门外虽春寒依旧,但门内的她却挥汗如雨,忙的脚不沾地。
四更时,烟波便被魏厨娘派来的人从梦中叫醒,接着便是一通手忙脚乱。
“哑娘,你在做甚?”一道震耳欲聋的尖利声音破空而来直抵宋烟波耳朵,差点划破耳膜,震得烟波赶忙放下手里的筐篓,掏了掏耳朵。
“愣在那里作甚,速把那筐白菜搬到这里”。魏厨娘的大嗓门再次凌空响起。
原以为这魏厨娘是一位厨娘,负责整个县衙及后院的伙食,烟波曾幻想如若自己聪明勤奋、刻苦认真,自己在这里或许还能够学得一技之长。
可怎知这魏厨娘竟是徒有虚名,其人只是府衙后厨买菜运菜长工。
看着站在门口,那身宽体胖,双手掐腰,嘴里叼着一根油绿细长的韭菜,瞪着一双牛眼监视他们这一群搬菜工的魏厨娘。
烟波无奈的抬起脚边的那筐白菜。
搬完菜后,便无人理会她了,烟波坐在厨房门槛边的木堆上,看着自己磨得红肿的手心只觉内心酸酸,极为憋闷。
此时,天光放亮,叽叽喳喳的麻雀跳跃于树梢房檐间,欢呼雀跃于一天的开始。
“哑娘,吃个馍馍吧。”因宋烟波无法开口说话,下人们便给她起了个笼统的称呼——哑娘。
烟波抬起头,只见一个头戴黛蓝六合帽,身着绀青半袖长衫,粗眉大眼,面目黝黑却很好看,神态中透着憨厚的年轻仆役手拿两个馍馍,正目露期待的看着她。
烟波看着眼前的仆役,虽是初次得见的陌生人,可不知为何,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暖意似涓涓细流缓缓划过心房。
“你怎么了?我瞧着你该是饿了,快吃吧,要凉了”见烟波有些充愣,又道。
烟波心中极是感激,看了一眼正忙碌异常的厨房众人,想来是没有人留意到她,注意到她的只有这个朴实善良的的仆役。
“哑娘,你且等等,这水,这水,给你!”那仆役又细心的递给她一碗水。
烟波嘴角含笑,眸光熠熠,望向那仆役。
憨厚仆役愣了愣,手中瓷碗中的水似溢出些许,尴尬一笑,将水递于她。
烟波接过水,无声说了“谢谢”
“不用谢!”
烟波一愣,他居然能看懂?
“听魏厨娘说你叫哑娘,不能言语。做那些活计你定是辛苦至极,多吃些,我叫阿乞,你就叫我阿乞哥吧,哦,对,嗯,你…….”想到哑娘不会说话,阿乞难为的挠了挠头。
“若不这样吧,有事可到这厨房找我。”
烟波感激的点头,微笑着摇着手中的馍馍,表示谢意。
“不用谢!”
烟波一愣,这,他居然也能懂?
“咕噜咕噜”此时,烟波的肚子很没眼力的响了。
“你快去吃吧,这里现在不用你帮忙,厨房左侧有一长椅,你可到那里进食。”
烟波点头微笑,便转出去了。
看着烟波转出,阿乞脸上憨厚之色不见,目光变得清明深邃,虽穿着粗布衣裳,可端立在那里,竟是风姿特秀,恍惚间竟有一种悠然神秘的气息散发出来,似万载不变的古谭之水,深不可测。
“阿乞呀,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阿乞转过身,又是那个憨厚朴实的年轻仆役。
“阿伯,那篓子太重,我来帮你。”
……
烟波来到厨房左侧,寻到长椅,伸袖拍了拍椅面,坐将上去。便开始咀嚼馍馍。
瞅着面前随风轻摆的翠绿柳枝,暗暗思量,要立足于这大明朝,实非易事。但是回去,更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这天之涯海之角始有尽头,可此时的自己与家相隔亘古时空,穿越500年的历史长河,归家之路实是无门。
烟波瞧了瞧地上那被轻风吹的头倒向一边片片小草,叹了口气,暗道:随波逐流,任人摆布是这古代女子的天性,可我不是,路是人走出来的,我可以先择如何去走,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路的尽头在何方,但至少,要将步子踏出去。看那魏厨娘满脸横肉的摸样,典型的剥削者,压迫者,要是长期在她手下干活,那就是再无出头之日。这样不行,我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烟波草草吃了馍馍,将碗送回厨房。开始勘察地形,寻找那位县令老爷的住处。看了看天色,暗道,此时,那县老爷应该正在食早膳,若是此时打扰他,他会不会一个心情不好便将人扫地出门呢。甩甩头,宋烟波觉得,只见过一面的县令竟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抑制着她,令她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滋味甚是不好。
三月的清晨,空气中漂浮着清爽的气息,嫩草从石板路中探出头遥望旭日。
白子昱站于庭院中,仰头望向天空,舒展着四肢,合眼呼吸着这清新令人迷醉的空气,神情悠然。
四周静谧无声。
倏然,“砰”地一声,一重物,自墙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