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一道如三月春色中梨花绽放般清新优美的男声从前方传来。
宋烟波紧揪着衣袖的双手骤然一抖,睫毛轻颤,忐忑的抬起头。
前方之人约莫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袭烟青色长袍,面庞光洁白皙,五官轮廓立体分明如精雕细琢般,乌发的结髻于头顶,整洁雅致。眉眼深邃,墨黑的瞳孔如漩涡般吸人神魂,鼻梁英挺,弧度近乎完美的嘴唇微抿,嘴角微微勾起彰显着优雅与从容,姿态闲逸的坐于大堂正中那巨幅墨竹图下。
俊美如玉,看着他,烟波脑中闪现一个词。
他白皙细长的手指轻灵地转动着桌上的饰物,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你是何人?”清朗优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烟波看着前面俊美的县令,心思急速转动,却理不出头绪,心想,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最简捷安全的一个办法就是装哑,对装成哑巴。
后来的遭遇却清楚地告诉了宋烟波,这个情急之下的不理智决定是多麽的不明智。
于是乎,瞬间,烟波调整了一个极其无辜单纯且惊惧的眼神,看向白子昱。
眉似远山,细长卷翘的睫毛微颤,蝴蝶剪影落于秀挺鼻梁上显得宋烟波的小脸儿异常娇俏。整个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可就是,半个字也不吐。
白子昱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娇俏动人之处,只是蹙眉瞅着她,如玉的面庞微愠。
“为何不答本官问话?”声音优雅,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冷意。
“……”
白子昱拎起桌案上的戒指,站起身来。
烟波惊叹,真真是玉树临风。
白子昱手捏着那对杜鹃戒指走到烟波面前,蹲下身。
“此物,惟妙惟肖甚是逼真,透着灵秀之气,看见它们,本官也觉爱不释手,虽我大明能工巧匠亦多,可观其工艺材质,它们并非出自我大明,说,你来自何处,它们从何得来?”如山泉般叮咚悦耳的声音,发自耳边,却带着不可忽略的压抑感,听者的滋味可谓不甚好。
烟波虽是心中惶惶,嘴唇却仍是丝毫未动,眸子含泪,瞅着他,就那样瞅着他。
白子昱站起身,优雅地抖了抖衣摆。
“大人,可需上刑具?”旁边的衙役见状询问道。
白子昱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宋烟波的眼睛。
一听要上刑具,宋烟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被白子昱成功的捕捉到了,嘴角微扬,便要抬手。哪知手还没有抬起便被人拽住了袖口。
此时,烟波眸含乞求之色,慌乱的摇着头,另一只白皙的手在空中滑动,那是握笔的姿势。
白子昱明了,遂吩咐人呈上笔墨纸砚。自己则拎着那对戒指,坐回靠椅,边抚顺袖子边沿边看着宋烟波。
烟波拾起笔,微微蘸点墨汁便开始在纸上叙述起她的“遭遇”。
说起来,烟波在现代时便很喜欢古典文学,曾一度想考文学硕士,但限于利益为上的社会现状,只能大学毕业就找工作。但那却没有消磨她对古代文化的热忱。此时,这个爱好可给她这个穿越者带来莫大的好处,至少,和这些古人在文字上交流没有太大障碍。
烟波书道:吾本姓宋,先祖乃大明人士,以捕鱼为生。洪武年间,一日出海打鱼,入海不久便遭遇风暴,那时正是黑云如翻墨,碧海荡巨涛,霹雳自九天而下和着狂风巨浪将渔船卷入暴雨漩涡。待先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落于一陌生大陆,不同于大明朝之地。惊慌无助后,祖先渐渐适应了那里的环境。待到后来,先祖便在那个大陆结婚生子,但他却从未打消回我大明的决心,因那里距故乡十分遥远,吾家族之人耗尽几代人的心血才艰辛的找到回家之路。苦历程途多患难,多经山水受迍邅,回家之路凶险重重,家族亲人们四散,或伤或亡或不知去向,吾因于归途中经历难以承受之凶险悲痛,之后便再不能言。
登岸后,又经多番波折与亲人失散,辗转进入这静海县附近。吾实不是什么可疑的贼人,至于那戒指乃那大陆之物,我母亲赠与,本意是,望我早日觅得佳婿……
书罢,吹了吹纸上墨迹。烟波暗暗得意,嗯,这个故事编的甚是悲壮感人,不错。
更配合着这感人的故事,掉下几滴“伤心悲痛”的眼泪。
烟波将笔纸高举至头顶,毕恭毕敬。
白子昱挥手着衙役呈上,待到读罢,神情无甚喜怒。深邃的眸子只瞟了眼正抹着眼泪的宋烟波。
案台上火烛闪跃跳动,滴滴蜡油沿着蜡烛滑至底端托盘。
“你说,你来自一另一大陆,并不是什么可疑之人?”白皙纤长的手指敲打着桌案上的纸张,眼睛不住的打量宋烟波的穿着。
她的穿着的确是不同于常人……
宋烟波大脑急速转动,前额渗出细密的汗。
“来人,押……”大约是白子昱没什么耐心了。
她又伸手做出书写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身边的纸张急急的挥舞。
白子昱令她将想说之话写于纸上。
宋烟波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因此,当字跃然纸上时已成草书。
白子昱将烟波所书大概看一遍之后,嘴角上扬,并伸手揉抚前额。低声道。
“你大概的意思是想做我的贴身丫鬟,让我就近观察,这样我便很快就会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烟波的头像捣蒜似的点着。
“你是说,你还可以任我随意差遣,只要不把你撵走?”
“……”继续捣蒜。
“你说你不是很挑剔,有住的地方,能够填饱肚子就可以?”
“……”捣蒜、捣蒜。
“原来你是赖定我们县衙啦?”
捣蒜、捣蒜,啊,不对,烟波连忙急切摇头兼挥动双手,漆黑的眸子中溢满委屈。
急切的抓起纸笔,心中暗恨自己,怎么就选自做哑巴呢,关键时刻憋屈的炸肺啊,真是失策!!!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唯听得见纸笔间细细密密的摩擦声。
白子昱一只手转拳杵着下颚,另一只手拎着两只戒指耍弄着看似十分入神,烛光下映出一个悠闲自得的影子。
这对指环曾在白子昱的梦境中出现过,那里青松翠柏围绕,山间有飞瀑如白练悬挂其中,艳阳下闪烁着五彩光芒的水雾。一片绯色的野杜鹃盛开于群山之巅,远望如绯色鲛绡覆盖在那里,美妙无限。春风吹过,簇簇绯色的杜鹃随风摇摆,颤抖着她枝头上花瓣,片片花瓣随风飘落,旋转舞动,于天空中绽放她的妩媚动人之姿。
渐渐地,花瓣如细雨般纷纷飘向天空,无数的杜鹃花聚集于空中一处,急速的旋转,形成一个漩涡,万千花瓣于四面八方涌入那一处,旋转,旋转。满是花朵与花瓣的漩涡就那样带着无数绯色花瓣于天空中尽情转动。
骤然间,绯色光芒大盛,刺的白子昱不由自主的用手遮住双眼,待他睁开眼时,世界已尘埃落定,整个世界都漂浮着闪着银色光芒的杜鹃花,漩涡早已不见,而一对闪着绯色光芒的指环,在那里回舞转动。
不由自主的白子昱伸出右手,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两只指环便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安静的如两个乖宝宝,每只指环上都镶有一朵逼真且灵气毕现的野杜鹃。白子昱越看越入神,冥冥中似有一丝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他的心,仿佛看着它们便可看穿前世今生,参透宇宙洪荒,超脱自我觅得纯净安静。
“大人,大人?”一名衙役轻声叫道。
白子昱忽的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轻揉着太阳穴,目光又一次投向烟波,目光不可测。
烟波被看的打了个冷战,缩了缩头,低下头开始掰扯自己的手指。
“你们带她到下房去,让她明天开始到厨房给魏厨娘做打杂丫鬟,去吧!”顿了顿,扫了眼烟波的波浪长发,道:“女子散发成何体统,明日挽上发髻”。说罢,便又端详起那对指环。
烟波嗖的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白子昱,暗道,他收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