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男人似乎感觉到柯兰芝的惊怕,刀锋更往前进了一寸,柯兰芝甚至能够隔着薄薄的春衫,感觉到隐隐的疼痛。她左右四顾,发现其他的小姐们,因为失望,已经开始陆续朝外走了,董成清追着她们,正在努力补救,同她一起来的柯馨芝,则在饶有兴趣地欣赏墙上挂的一张年画。没有一个人看到她背后有人!柯兰芝努力回想,她的身后,好像是个款式老旧,没有上漆的大立柜,那样的柜子,藏个把人,的确是没有问题的,那柄匕首,一定是从柜门的缝隙里伸出来,借由她的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恰好站在了立柜前,不过谁又能料到,在这样的茅草屋内,居然藏有贼人,而且还胆大到当着众多小姐的面,偷偷拿匕首威胁她。
屋内渐渐空了,柯馨芝朝这边走过来,道:“五妹,咱们也回去吧。”
此话话音未落,柯兰芝就感觉到,自己后面的衣襟,被牢牢抓住,顶在腰间的匕首,也朝前更进了一些,简直陷进了肉里去,在此情形下,她哪里敢动,只得冲柯馨芝直眨眼睛,道:“四姐,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柯馨芝愣了一会儿,恍然道:“五妹,你是不是身上来了,我去问问董二小姐,让秋玲给你把东西送来。”
她不是来了月事,是身后有柄匕首!柯兰芝急得火烧火燎,目测立柜与柯馨芝的距离,那男人完全有可能在杀了她之后,再一举将柯馨芝灭口,而他既然有本事藏进来,就一定有本事出去,到时她们可真就成了两缕冤魂了。她自己反正是已经活过一遭的人,就算死了,即便有遗憾,也不亏什么,但若是带累了柯馨芝,那就太过意不去了,于是努力作出镇定的样子来,冲着柯馨芝点了点头。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董二小姐。”柯馨芝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柯兰芝终于松了口气,但却仍是一动也不敢动,因为背后的那柄匕首,一点儿也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她侧耳听了听,背后男人的呼吸声,显得十分粗重,难道他是受了伤,所以才藏身于此?柯兰芝极力压下心中的惧怕,试探着问道:“屋里已经没人了,你究竟想作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若是杀了我,自己也讨不了好去,可千万别做傻事。”
立柜里的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那喘息声,渐渐地越来越重了。柯兰芝正疑惑,忽然吱呀一声,立柜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霉味传了出来,柯兰芝不当心吸了一口,惊讶出声:“淫羊藿?这是,这是——”德兴县这几年刚兴起的一种合欢散,便是这个味道,其主要原料淫羊藿,正是由药材世家柯家提供,柯兰芝曾仔细研究过它的配方,因而立时就分辨了出来。
这男人竟服用了合欢散!难不成截下她,是为了,是为了……柯兰芝简直不敢朝下想,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能闻出来??”那男人诧异地问道,一边说着,一边转到了柯兰芝的对面来,并迅速地把匕首移到了她的脖子上。
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墨黑如潭,深不见底,一双浓眉斜飞入鬓,却微微地颦着,似有无尽的心事——这哪里是什么贼人,他是锦福堂的大少爷聂俊安!堂堂德兴县首富家的大少爷,怎么会服用了****,还躲在这里拿着匕首威胁她?!柯兰芝诧异万分,怎么也想不明白。
“柯家的小姐?!”聂俊安却显得比她还要惊讶,唇角渐渐浮上一个嘲讽的微笑,眼里却是寒光迸现:“刚才我正要用这匕首,给她点颜色瞧瞧,谁知却有大群的小姐们涌了进来——我说怎么这么巧,让她给逃脱了,原来是有救场接应的人!”
她?是谁?是刚才从后门处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么?那人是谁,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救场接应的人了?柯兰芝才不愿无缘无故地被人误会,加之这柄匕首看起来锋利得很,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急急忙忙地解释:“聂少爷,你肯定弄错了,是那群小姐要上这里来看茅草屋,我才跟着来,至于你说的那个她是谁,我完全不知情——”
“不知情?”聂俊安显然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挑起长眉,张口打断,“难道你不是柯家的小姐?”
“我是姓柯不假,可——”柯兰芝说着说着,突然一个激灵,“你说的那个‘她’,是我们柯家人?”
聂俊安没有作答,但唇角的嘲讽之色,却是愈发浓烈了:“你们柯家,发迹比我们聂家还早,也算是德兴县有名望的人家,谁知家中小姐,竟如此不堪,居然伙同长辈跟前的丫鬟,将我骗至此处,给我下药!”
看他眼角泛红,双颊也红得厉害,似在发烧一般,再加上说话时,口中飘散开来的淫羊藿味道,应是中了最新的合欢散无疑;而听他这口气,竟是柯家的某位小姐,给他下的药?!柯兰芝实在是不敢相信,辩道:“你们聂家,制药卖药几十年,对各种药应比我更熟才是,怎么可能中了别人的道?难道饭菜酒水里被下了药,你能闻不出来?就算闻不出来,尝总尝得出来吧?”
“谁说那药是下在饮食里的?!”聂俊安气愤莫名,脸上却泛起两朵红云,显得双颊的颜色愈发鲜艳了。
“药不是下在饮食里?那你是怎么中毒的?”合欢散是粉末,除了搁到饮食里,好像并没有别的下药途径,柯兰芝十分奇怪。
聂俊安的脸更红了,瞪了她一眼,没有作声——他怎么知道,柯家那位小姐,居然会把药含在自己嘴里,突然凑上来渡给他,真是想想都觉得恶心。那药粉入口即化,他想要吐出来都不能,幸好有随身携带的匕首,马上抽出来,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才使她没有得逞。当时他药劲儿一上来,真是又羞又恼,顿起杀人之心,谁知这时一群小姐们推门而入,他怕被人瞧见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说不清,慌着躲避,这才让她给逃走了。
不过这些,他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再说柯兰芝是不是同犯,还真难说,毕竟她们都是柯家人,同气连枝,进门的时间又那样地巧。聂俊安想着想着,浑身燥热再次袭来,他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朝大腿上扎去,鲜红的血马上冒了出来,浸湿了袍子。
柯兰芝看得胆战心惊,这才发现,他大腿处的衣裳,早就湿了一片了,只不过因为穿的是玄色的袍子,不明显而已;想来他刚才,一直就是这样让自己保持神志清明的。
这人还真是……换作别家的公子,只怕早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吧,反正这种事,就算是被算计,吃亏的也是女人……柯家的小姐,未必就配不起他……柯兰芝不敢再看那片浸透了鲜血的衣襟,把脸别向了另一边。
聂俊安扎完腿,迅速地把还滴着血的匕首,重新抵上了柯兰芝的喉咙,沉声威胁:“解药拿来,不然真杀了你!”
看样子,聂俊安是坚持认为她是同犯了,这可真是太冤了,她对于此事,根本就不知情!柯兰芝又是着急,又是委屈,声音里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哭腔,话也开始口不择言:“她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去同她对质!”
聂俊安嗤笑一声,没有接话,眼神里却尽是威胁,仿佛只要她不把解药拿来,就真杀了她一般。
柯兰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本该送月事物品来的秋玲,也迟迟不见身影,从聂俊安站的角度,正好能瞧见花树那边的情形,他一定是望见无人前来,才这般胆大地站在这里,逼着她要解药的。怎么办?怎么办?这人认定了她是同犯,根本就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难道,她真要命丧于此?死倒也罢了,反正她已经死过一遭,但冤枉致死,这让她怎么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