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砂不甘心,从怀里翻出上次太桓给的一大堆符一一查看,最后只能懊恼地将一堆纸浆扔进了水里,大吼一声:“这是天要亡我啊!”
这房间里的人哪个不是这样被抓来的,见多了各种从不甘到失望到绝望的过程,于是也见怪不怪。水牢里的小姑娘们算是刚来几天,看素砂烦躁不甘的神情,倒是纷纷勾起自己的心思,个个都是家里宠爱的女儿,不管门第如何,本应是最好的年华,或选婿或待嫁,小女儿心思婉转的年纪,却偏偏被抓到这种邪门的地方,也不知道要被怎么折磨,越想越怕,越怕越不敢想,于是便越是伤心,悲伤的情绪传染开来,连带着一片片的哭声便都散了开去。
对面那姑娘大概没料到刚才还精神奕奕找人聊天的女子会一下子就崩溃了,想了想或许是方才还不了解如今的处境,没露出惊惶来,现在估计缓过劲来,便开始害怕了。思索一番后,开解道:“这位姑娘,没有法子也无妨,我们困在此处已经几日,约莫也知道了自己被抓来的原因,朗朗乾坤,天理迢迢,定没有让这等恶人就此得手的道理。我乃此处万拥城东永馨街上的朱家三女,单名一个妍字,我祖父曾官拜大理寺左右寺丞,一生耿直不阿,最是容不得这种掳掠良民的恶徒,姑娘尚且等等,我祖父现下定是在衙门申告搜寻我们。”
哦,这不是那位前官员家的嫡女么,素砂感动之余,真不忍心告诉她,她家族为她所做的努力到最后还是被官府定性成了卖女为妾。周围一片哭声里,这女子的坚强显得格外珍贵,她用尽量大的声音开导大家:“不要太悲观,我们的亲族不会放弃我们的,我们也不能自暴自弃!”在一群人的绝望中想要振奋人心,其实是很难的,需要确切的使人信服的力量才能完整地带给人信心,但现在明显做不到,哭声还是不断。周围有个小男孩红着眼发泄道:“你说得如此轻巧,我们什么方法没试过,哀求也好,恐吓也好,绝食哭喊,甚至你提出的利诱都试过了,根本没用!这帮恶人是不会放我们出去的。”
名叫朱妍的女子似乎略有无奈,但最后还是朝那男孩子恳切道:“小乾我知道上次的计划你很不甘心,也挨了罚,没有计划周全是我的错。但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我们如果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还值得什么人来救我们?”
朱妍安抚了小乾后,转头问素砂:“敢问这位姑娘,来之前城里官府可有动静?”
素砂一愣,这件事太桓插手得匆忙,又因为身份限制不能跟官府过多干涉,走的都是暗地里的路子,这官府什么动静倒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一来卷宗是写死了卖女,二来城门口闹市他们也进出好几趟了,也没见着有张榜悬赏捉拿人口贩子的,盘查搜捕也很松散,那估摸着是没什么动静的了。但看着对方期待小心的眼神,这“不曾有过”几个字就跟滚刀子一般难以出口。但心里也有点感慨,从刚才打听来看,各地的掳掠的孩子都不多,官府往往在接到失踪人口调查后,至少也会加强人手看守城门盘查可疑人员,这伙恶匪胆虽大,但心也细,一旦官府有动静,就收手换地方。只单单这万拥城一处,却是足足抓了三十几个孩子。非但如此,他们居然还本事通天在衙门里备案造册了,不知道该说戕狂手段太高明,还是当地的衙门太过无用。
见到素砂欲言又止的样子朱妍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叹息一声。素砂看她一脸无奈沉痛的表情,愈发觉得这女子真是难得的好女子,反过来劝她:“朱姑娘,我叫素砂,住城外挺远的,城里什么动静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你不用太过担心,或许是官府还在探查,过几日就会来找我们了。”
朱妍苦笑一声:“我也是随便问问,并不抱什么希望的。我虽为闺阁女子,但因父辈之故,对本任韩县衙略有耳闻,这位韩大人生性奢靡,但于阿谀奉承却是一把好手,自捐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后,居然步步高升,爬到了县衙的位置。此人对于公务是能不管就不管,但凡是管辖里的事情,修庙修桥有油水挣名望的事情必需得他过手,捞足油水才肯罢手。但说真正的农务、水利、官司这些所谓的‘琐事’都是他手下的王师爷管着,这王师爷嗜酒如命,要想他办什么事,八仙楼最贵的‘醉八仙’买个三坛送到他家后院,一切好办。官府由这两个人把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出了多少腌臜事情,积了多少民怨。偏偏他上峰又是个即将致仕的老夫子,只想着平平安安渡完任期告老还乡,能压的都帮他压着。诶,却只是苦了我们这些百姓。”
素砂听这一番话才知道还有这么些背景。不过她本也没指望靠着官府来,心里寻思了一番便问道:“朱姑娘,你们可有逃跑的计划?”
朱妍点头:“我来这里有十余日了,使了各种法子,却不想这帮贼人软硬不吃,只要我们身子不坏留一口气可以拿去炼丹,他们就毫无损失。”
“炼丹?”
“正是。这里的主人痴迷炼丹,说是偶得一书,书上言八十一名至阳童子和八十一名至阴女子同炉熔炼即可得仙丹,食之则白日飞升,永不入轮回。”
素砂心里腹诽,一百多人?一个火候没掌握好都烧化了得多大一堆灰?他吞得完么!
然后朱妍手一指素砂:“素砂姑娘,你是第八十名女子。再有一名女子就要开炉了。”
素砂心说姐现在在名单上排第一,可能明天就单独拉出去煮了吃了。
毕竟都是些十几岁的小孩子,哭一会也就累了。待哭声渐渐小下去了,素砂站在水牢里,把脑袋搁在木栏杆上,思考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