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回到屋里,正巧碰到那小丫鬟从门里出去,见到她,小丫鬟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道了声:“三少奶奶好”,便着急着向外走去。
“你叫小环。”
那瘦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转过身来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皱了皱眉,将小丫鬟从地上扶起,问道“你怕什么?”
“三少奶奶,那都是她们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唉,我又没有怪你,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再吓着别人。”看到那小环呼之欲出的眼泪,她心里一阵郁闷,她难道就这么凶神恶煞。
“小环,以后不要和她们凑在一起在背后说人是非,你太小了,要吃亏的懂吗?”
“扑腾”一声,她无奈的看着又一次跪在地上的小环,不知说什么好,这孩子怎么就一根筋。
她叹了一口气,再次将地上的小环扶起,冲她眨了眨眼道:“小环过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环疑惑地将头凑过去,只听女子细软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小环,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假冒的三少奶奶,所以你以后见了我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不用动不动就下跪,知道了吗?”
她一愣,小嘴微张,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眉眼间带着些许温暖的女子,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夏芙蕖被小环的反应逗笑了,她摸了摸小环的发,道:“谢谢小环的茶。”
一杯茶后,她伏在窗沿上,看着院里那方已愈发繁茂荷花,心里充斥着淡淡得喜悦。不知不觉中她沉沉睡去,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年那池娇艳繁茂的满池荷花前,绿红交杂,一眼望不到边。只是,这次她不再是池前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而是那池里的一株荷,迎着朝阳,依旧肆无忌惮。恍惚间,却突然有人将她拦腰折断,她慌忙睁开了眼,撞入一双清冷的眸中,梦里折断她的那人也有这样一双一模一样的眸子。她有丝慌乱,不知这到底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她到底是夏芙蕖,还是那池里的一株荷。
“我已派了人去修你娘的院子,还依照承诺给了她一笔钱。”看到她依旧有些恍惚的神情,他皱了皱眉,开口道。
闻言,她终于回过神来,道了声谢,从躺椅上下来,整了整衣裙,道:“放心,我也会遵守承诺的。”
“为什么不告诉你娘是你让人做的?”迟疑了一下,他问道。
“没什么,有些事多知也是无意。”声音带着一丝漠然。
听她这么说,宋迟暮也没有多问,转身向厅堂走去,不一会儿,便见林木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是三盘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米饭。她才意识自己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没看到食物还好,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可她又实在拉不下脸来,难道让她厚着脸皮去说:“你吃的是什么?给我也吃一点吧。”
幽怨地望了那饭菜一眼,然后又在心底默默地“问候”了一下宋迟暮,那厮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吃饭,无视其他。她背对着宋迟暮坐到里屋的桌子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待她喝到第四杯茶时,那厮终于出声了,“林木,今天的菜甚是好吃。”
林木有些不懂,明明都是一样的饭,一样的菜,少爷为什么说今天的特别好吃。
“可是我快要吃饱了,真是可惜了这些饭菜了。”
那背对着他的喝茶的背影似乎一僵,他垂眸继续悠悠地吃着饭,桌边似乎多了一个人,接着便听见一个温软的声音细细道:“宋少爷,真是劳累,这么晚了才吃午饭,只是这美味佳肴莫要浪费了才好。人都说浪费是罪,为了不让宋少爷成为个有罪之人,不如就让我帮宋少爷将它们统统解决了吧。”
语毕,她瞥了一眼宋迟暮,他淡笑不语,眉眼间惯有的冷意似乎淡去一点,过了一会,只听他道:“林木,再去添一副碗筷来。”
她欢喜地坐到桌边,接过再一次回到屋内的林木的手里的米饭,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待盘里最好一块豆腐也被她夹到碗内,一旁的林木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几天没吃饭了,你把少爷的饭都吃光了。”
她坦然地将碗里的豆腐加到嘴里,再坦然地咽下,方开口道:“哪有全吃光,不是还有几根青菜吗?诺,你看。”说着,她夹起盘里的青菜,在林木眼前晃了晃。
“你”林木气的脸通红,赌气似的地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理她。
见状,她唇边扬起一抹得逞的浅笑,宋迟暮淡淡凝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问道:“今天没人给你侍候你吃饭?”
闻言,她一怔,他的语气依旧淡漠疏离,“没有,许是她们忘了吧。”
看到她有丝暗淡的脸庞,他其实心如明镜,那些丫鬟怎会忘了,定是她们故意如此的吧。没错,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人性的险恶,早一点认清,对她也好。看到她那双暗淡的眸,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内疚的吧。本来她与他并无瓜葛,错就错在她不该替嫁进入宋府,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偏偏要闯入他早已设好的棋局,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因为他明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所以,这颗棋子他用定了。所以,才带她到宋仁辉面前样了那场戏,告诉宋仁辉自己最爱的女子是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袁染凝。他怕宋迟暮会为了家族面子,硬逼着袁染凝嫁过来,而他也看清,现在的他也无法护的袁染凝周全。所以,现在他才选择放手。
“若是以后再无人送饭就去找林木。”
那抹孤峭的身影已渐渐走远,耳边传来他一贯清冷的嗓音。她摇头了摇头,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她可不认为是那人的良心发现,前提是那人要有良心才行。
这深府里的日子总是寂寥又漫长的,尤其是这里的夜晚,悠长又压抑。在这里她总是睡的极不安稳,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从梦中惊醒,好似惊弓之鸟一般。
夜已深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迟迟无法入睡。屋内桌上的蜡烛已燃尽,月光薄薄,从窗外射入,将屋子分成一半明,一般暗。她躺在暗的这一边,睡意模糊间,一声细微的呻吟穿透薄薄的月光进入她耳内,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可是,这呻吟声越来越密,仿佛压制着极大的痛苦。
这细微的呻吟在连一丝虫鸣也没有的夜里是如此的刺耳,她当然分辨得出那声音是从哪发出的,因为这屋里除了她,便是那人。迟疑了下,她终是起身向对面走去,从暗到明,淡淡地月光下,她看见他因为疼痛而愈加惨白的脸,额前有着细碎的汗珠。他一直闭着双眼,双眉紧蹙,呻吟声不时地从那双紧抿的薄唇里溢出。
从没有见过宋迟暮这个样子,他此刻脆弱的宛如一个孩子一般,让人心下疼惜。
“宋迟暮,你怎么了?”她轻轻地叫了叫,那双眸却依旧紧闭。
“宋迟暮。”
她向床边靠了靠,想要将他的状况看得清楚一点,“宋迟……。”还未叫出口,那双眸“霍”的睁开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眸光清冽,仿佛比这月光还要冷上几分。她慌忙向后退了几步,那双眸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仅是这么一看便乱了她的心。
“什么事?”嗓音沙哑破碎。
“没,没什么。”她一愣,不知怎么回答,“我听到你的呻吟,以为你……。”
“你听错了。”他沉声打断了她,复又重新闭上了双眼,“去睡吧,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我也不想,只是你吵到我睡觉了。”闻言,她冷冷道,转身向自己的床榻走去,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就算他痛死又与她何干。
“等一下。”
背后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脚步一顿,却是没有转身。
“宋少爷有有何贵干?”
良久,才听到他说:“可否帮我叫一下林木?”
闻言,她转过身来,冲着床上的宋迟暮展颜一笑,道“这好像不是我该管的事,宋少爷不是很能忍吗?再忍忍又何妨呢?”
她笑着望着他,而他并没有再开口,只是将长长的投放在身上的目光收回,再次合上了双眼。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仅是她的一场幻觉。
只是,那快要被咬破的双唇和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泄露他此刻有多么的痛苦。脸上越是平静,身上越是疼痛。他果然心狠,对自己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人。
只是宋迟暮,你这般隐忍又是为了什么?
细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被单,这疼,竟是如此的蚀骨钻心。他快要承受不了,恨不得将那条腿锯了,就此一了百了。
他死死咬住早已血肉模糊的嘴唇,不再露出一丝呻吟。他的痛苦,从不需要别人的知道,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怜悯只会让他更厌恶自己。
又一阵剧痛袭来,意识开始涣散,这样也好,他想,如此便不会觉得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