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夏,但这天气已经愈发的热了起来。晨起时日头已从天边升起,外面已大亮,窗外隐隐有几声蝉鸣,在这燥热的天气里让人的人心头更加烦闷。
她扶了扶额,从窗边走回,坐到桌子旁,提起桌上的茶壶想要倒一杯茶喝,却发现手中的茶壶已空。本想忍一忍,但她实在口渴难耐,遂起身向门外走去,想着找个人替她换一壶茶。
“心语姐姐,你这个头簪真漂亮。”长廊处,一个小丫鬟望着那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无比羡慕地说道。
闻言,心语唇边溢出一丝得意的笑,她不屑得看了一眼围在一边窃窃私语的小丫头们,道:“看好了没?看好了就还给我,弄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心语姐姐,你这是从哪弄来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簪子递给心语,怯怯地问道。
“切,她一个丫鬟能挣几个钱,说不定是偷的。”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冷哼了一声。
“哟,张姐,有本事你也给我偷一个去啊,少在这儿乱嚼舌根。”瞪圆了双眼,心语冲着那年长的婢子恶狠狠道。
“唉,咱们守在这三少爷院内,有什么可偷的啊,你看他那屋内有几件值钱的东西。”另一丫鬟轻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着这三少爷娶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咱们的日子就好过点,谁知道这家小姐还是个冒牌。”
“咦?吴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的三少奶奶是冒牌,我不是听说三少爷娶了袁家大小姐吗?”小丫鬟好奇得问道。
“你问心语,她知道的最全了。”
心语接口道:“前几日那三少爷带着刚过门的媳妇去找老爷,老爷还没出来,二人便双双跪下,三少奶奶说,她不是袁染凝。老爷听完后勃然大怒,要将她赶出宋府,三少爷拦了下来,说他爱慕的女子其实是她,不是袁染凝,希望老爷成全。老爷看他们二人情真意切,只好勉强同意了。谁知,三少爷竟爆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快说,快说。”小丫鬟忙嚷嚷道,眼珠子忽闪忽闪的。
“三少爷说那女子其实也是袁家小姐,不过是袁老爷与外人生的,只是一直未对外宣称罢了,若论年龄,那女子才应该是袁家大小姐。”
“真的吗?”
“谁知道真假,现在大街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前几日袁老爷还当着众人公开承认了。”张姐道。
“那吴姐姐为什么说三少奶奶是冒牌的呢?”
“真是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傻”心语瞥了一眼小丫鬟,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野鸟,以为换身羽毛就变凤凰了,三少奶奶,她倒也配。”
“配,怎么不配?那山沟里的野鸟与一条腿的瘸子不正好凑成一对。”吴姐压低声音道。
语毕,一阵哄笑四散开来,伴着和熏的夏风轻轻的飘荡到她耳中,袖中的手不知不觉握得紧了,指骨分明。
“心语。”
听到那声细细的叫喊,哄笑声戛然而止,心语抬眸望去,长廊不远处,一抹绿色身影淡淡伫立在不远
处。她敛了敛神,轻蔑地瞥了一眼那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将簪子插入发丝,轻笑道:“三少奶奶,找我有事?”
“天气炎热,我想让你帮我沏一壶茶。”
“这点小事怎劳烦三少奶奶亲自跑一趟,小环,去给三少奶奶沏一壶茶。”
“是,小环即刻就去。”小丫鬟点头道,瞥了一眼夏芙蕖,匆匆跑开。
“三少奶奶还有什么事,若没有的话,那我就先忙去了。”语毕,心语扭着细腰婉婉离开,那两个婢子也跟在她的身后走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她抿唇苦笑,那些讽刺的话语依旧在她耳边萦绕,如此的肮脏不堪。可她所能做的只能是装作没有听到,只能是依旧舔着笑脸只为让别人替她送一壶茶。因为她懂得从踏入这里开始,她早已失去了气恼发怒的资格,她记得那人曾说过,在这府里,她连一片枯叶,一只蚂蚁都不如。
初夏时分,画廊外已是花团锦簇,可是这般醉人的风光与她来说不过是一番讽刺罢了,人不如物,对比竟是如此的明显。
午日阳光烈烈,她转身向着那处小院走去,一年,仅只一年而已,她默默告诉自己,默默地在心里微笑。
那天,她匆匆从袁府跑出后,再也控制不了那早已胀的眼眶生疼的泪水,蹲在街边将头埋在臂弯里呜呜哭了起来,哭的放肆而狼狈。她受了伤,她可以躲起来,在无人的地方自己舔舔伤口,自己坚持,可一旦知道有人在担心她,她疼时有人也如她所疼,便再也忍不住了。她很想质问娘,质问染凝,质问柳墨寒,甚至是宋迟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
哭到伤心处,耳畔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看来我这次可算是罪孽深重啊。”
她抬头,警惕地注视着眼前陌生的来人,却见那人的目光正笼着她,脸上带着微微地歉意。
“哦,原来是你。”看清她的脸,那人似乎有些吃惊,随后似乎又明白了过来,了然的一笑。
她没心情去想那人为什么会认识她,站起身来,一只白净的手托着帕子轻轻地递到她面前,她愣了愣,没有伸手去接,却是转身离开了。那人见她要走,忙跟在后面嚷道:“喂,夏姑娘,我认识你,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对不起,我没兴趣。”她冷声道,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夏姑娘,你别走啊,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咱们聊聊,相逢是缘,古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虽没有在船上遇到,在街上遇到也是一样,这茫茫人海,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可见这缘分还是不浅的……。”
“你想说什么?”她募得转过身来,拧眉看着那一直在背后喋喋不休的男子,道。
见她回过头来,男子哈哈一笑,表情却甚是懊恼,他们这一举动早已引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的注视。
“夏姑娘啊,我叫乔阑,乔是乔阑的乔,阑是乔阑的阑。”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眉头拧得更深了,见他支支吾吾,她再次转身想要离开。还未走的一步,背后便传来那一惯清冷淡漠的嗓音。
“夏芙蕖,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闻言,她心里一颤,她现在已是别无他法,可是她实在是厌恶与这般心机深重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实在是厌恶那座四四方方的密不透风的宅院。
“如此说我不是还该感谢你。”嗓音同样的清冷,她转过身来,唇边挂着一丝讥讽。
“随你,夏芙蕖,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我间礼已成,你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不管你愿还是不愿,我都有无数个理由,无数种手段让你留下。你还是要早点认清现实才好。”
闻言,她的脸煞的白了许多,他说得对,在这场游戏里她一开始就是失败者,因为她有她的不忍。不忍伤害之人,不忍怨恨之人,不忍看她受罪之人。
“啧啧,宋迟暮,我都看不下去了,那啥夏姑娘,我这还有点钱,你拿着逃命去吧,逃得越远越好。”那个从刚才看到宋迟暮出现深深吐了一口气后便一直静立一旁的男子,此时出声道,脸上带着深深地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宋迟暮瞥了一眼那男子,对身后奴仆冷冷道:“林木,去找一沓纸来,将乔大公子的住处写在上面,沿街发放,懂了吗?”
奴仆答了声“是”,欲走的身体却被那男子死死拖住,那男子气急败坏道:“死林木,胆子变大了,呆在宋迟暮身边愈发的不是东西了。”
看到宋迟暮更加冰冷的眉眼,男子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忙赔笑道:“别呀,我可不想再搬家了。”复又转头对她道:“夏姑娘,我刚才是乱说的,宋迟暮这么好的男人你打着灯笼都难找,话说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和他之间的缘分更是不浅啊,……。”
“林木,还不快去。”嗓音愈发的冰冷,似乎还带了丝丝的怒意。
“好,好,我闭嘴该行了吧。”声音委屈,夏芙蕖抬眸望去,模样更是委屈。
她想笑,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她垂眸,望着地面,良久复又抬起头来,却是没有看宋迟暮,道:“好,我同意。宋迟暮,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可怜之人。”
语毕,一股摄人的冷寒从他眼里射出,她漠漠的一笑,这又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