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端康太妃50岁生辰,宫里大办了一场,请了些戏班子进来祝寿。梅兰芳闻之主动请缨进宫为太妃唱戏祝寿,并声称不领戏价。太妃很是高兴,风风光光的热闹了一天,对于梅兰芳的这个举动,溥仪也很是高兴,吩咐内务府道,“于梅兰芳到宫时,遣人欢迎领导,籍示优异。”
自大婚后再见梅兰芳演戏,对戏剧开始有些兴趣的婉容自然不像上次一样不知其味,和文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场戏后,唐怡莹找婉容聊天。她是端康太妃的侄女,比婉容大两岁,自幼在宫中和端康太妃一起生活,现指婚给溥杰。满族有习俗,指婚以后到成亲时双方不得见面,所以她很少有机会出现在**。婉容只是在端康太妃那请安时和她见过几次,短暂的问候几句,这次太妃过生日唐怡莹才能拉着婉容想好好的聊聊。
闲聊几句,婉容发现唐怡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评价梅兰芳时用了很多大胆的词语,比如说‘惊艳’,‘女胚子’,‘细皮嫩肉’,婉容最多就是惊讶也并没有其他感觉,文绣听后则不敢苟同,立马坐到了其他桌上听戏。
唐怡莹见后,悄声跟婉容说,“娘娘可能还小,听不惯这些艳媚词儿。”
婉容说,“文绣就这脾气,正经不爱开玩笑。”
“那她跟皇上关系不好吧。”唐怡莹又不加掩饰的对婉容说。
“没有,很好。”唐怡莹听后自然不信,怎会说的如此大方,如果她是婉容,文绣休想碰溥仪一下。
婉容突然想到一个听闻便问道,“听说太妃把你许给溥杰。”
唐怡莹一听有些泄气,使劲的摔着瓜子皮,小声对婉容说,“我本不想嫁,太妃赐婚我也没办法。”
婉容安慰她说,“溥杰人挺好的,为人谦虚正直,很忠诚。”
唐怡莹有些惊讶的说,“娘娘,看上了溥二爷。”
婉容顿时觉得荒唐,这哪跟哪儿啊,明明是劝她倒被她框住了,“你又没皮儿的开玩笑。”
唐怡莹笑了笑说,“娘娘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接着她颓丧说,“他再好也是个比我小三岁的小娃娃。”
这次婉容笑了,“年龄又什么,人好不就行了。”唐怡莹始终不能认同的摇摇头。
自建福宫大火后,宫内财产无望清理,婉容便建议溥仪整理内务府。这日溥仪在储秀宫里坐着跟婉容闲聊,婉容给溥仪念了一段前日报纸上的文章。这文章是一内务府弟子揭露内务府大规模的把古董当废铜烂铁处理,无价的艺术品当作原料卖了,等于白送,这都成了国际上的奇闻。很多中外的骗子只要跟内务府要些好处,就能骗取大量的宝物。
婉容越说越气,心想这些蠢材,如果再不加以阻止,很多珍贵的文物就会销毁或者便宜了外国人。最后她又无可奈何的对溥仪说,“所以要赶快查处内务府,找到证据。”
溥仪听完婉容的话后,马上说,“我,啊嚏,有证据。”
婉容憋眉给他拿了件斗篷,说道,“怎么都不注意一点,染上风寒了?”
溥仪没有顾上婉容拿来斗篷就奔出了储秀宫,见他跑这么急,婉容追出去说,“皇上,斗篷。”
溥仪慌忙的骑上自行车,说道,“我等会就回来。”
婉容把斗篷递给李长安,对溥仪说道,“如果皇上看不懂就把账本带回来。”溥仪想了想点点头,骑上自行车就去内务府了。
自从锯掉门槛,溥仪的銮驾更简单了,只有一名会骑自行车的御前太监跟随,说到哪儿就到哪儿。有些宫门口的太监都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皇上会突然光临。那时宫中不少地方设有赌局和大烟窟,为防备皇上突然骑车路过,处处有人放哨望风,免得被发觉。唯有内务府,皇上从来不去,绍英和众大臣从来不做防备,所以站在窗前端着茶盅品味的钟凯,望见门前出现了一位年轻少年,一时还醒悟不过来。等到认出这位少年就是皇上,吓得他差一点失手打碎了茶盅。
“你是堂郎中钟凯?”溥仪问。
“嗻!”钟凯低头应道。
“你也戴眼镜?你是谁?”溥仪问立在一张书桌后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连忙摘掉眼镜,向前请安。
“奴才叫存耆。”
“你们,啊嚏。”溥仪不住的打着喷嚏,直到跑得喘吁吁的李长安送来斗篷,他披到身上,才觉得好一点。
“你们说说怎么招商?怎么把古董当废铜烂铁卖的?””
存耆心里叫屈,怎么把我也当做舞弊犯了?内务府的这间屋里现时只有钟凯和我,都没穿补服,皇上准是把我这小小的主事也当个什么角儿了。要不要声明一下?自己就是报上告密之人?其实自己提供情报并非成心告谁的状,要告状必得把自己的老子卷进去,他也是内务府大臣,哪位大臣干净?个个都是“视舞弊及中饱如奉明言”,现在看来真不如索性直接捅给皇上,免得一锅煮了。
使存耆纳闷的是,刚才还惊慌不安的钟凯听了皇上的问话,反而沉着了,只见他拿了一个账本,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弯腰说:
“奴才这里是招商售物的登记簿,呈请皇上过目。”
溥仪接过来,翻了一页,没有看完,又翻了一页,又没看完,扔到桌子上了。
“这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说,古铜卖的什么价?”
“回禀皇上,这次招商出售各物,决非废铜烂铁价。当下铜价每斤六吊八,大洋今天行情是每元四十八吊,每斤铜合大洋一毛四分一厘六毫六丝六,四舍五入一毛四分二厘。账上的青铜盘实重十六斤八两,如果按废铜卖,不过一百一十二吊二,合大洋不过二元三毛四分三厘。咱招商售出二十五元,为铜价的十倍不止啊。”
溥仪听得直发呆,突然问:“十倍是什么意思?”
“十倍,回禀皇上,奴才打个比方,皇上每天用膳,有一定的数吧,忽然把十天的御膳都摆到膳桌上了。”
“别说了,乱七八糟!”溥仪刚才听得头大,现在又听得恶心。“御膳房每天的菜够糟的了,白糟塌钱,我不是叫全撤了,换了野意膳房吗!”
“嗻!皇上换了吃野味膳房,每月膳房花销由三万六千元大洋降到四千元大洋。”
溥仪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面对着一堆账本,发了一阵呆,心想原来婉容知道自己不懂的看帐,才会说那么一句话,
便对钟凯说,“你把账本都拿来,我拿回去看看。”一说那回去看,钟凯心里也有些颤了,要是真查出个什么就不得了了。
存耆看皇上在院里骑上车走远了,悄悄问钟凯:“您说的铜价,我怎没听说啊?怎么皇上一听就烦了呢?”
“我还有一堆数呢!”钟凯拿出白丝手绢擦了尖头顶上的汗,笑笑说,“少爷,您在家记数吗?”
溥仪回到储秀宫,把账本往婉容眼前一放,说道,“我一听他念的账,就受不了。什么大洋,什么四吊八,几斤几两,乱七八糟,谁听得明白!”
婉容无奈的摇摇头,她知道会如此,进宫这么久就没见溥仪学过国术。她忍不住说道,“皇上,还是让庄师傅给你开堂国术吧,怎么能总让别人管账自己心里没个数呢。”
溥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以前庄师傅说过,那些大臣不让我学。”
“那给庄师傅说说,悄悄学。”婉容说完便拿起账本翻看,典卖的物品按日记录,婉容在天津时自己买过东西,对民国的货币有些了解。不过对现在的古董的市场价值就不知道了,便对溥仪说,“这账上看不出问题,得请专门的文物专家估价,才能看出问题。”
溥仪问道,“什么是估价?”
“估价就是在典卖之前请专家按照原始价值和市场价值估其金额。现在民国内应该也有不少珠宝鉴定家,比如当铺中应该有不少这样的人。可以花重金聘请一个过来,肯定会弥补许多损失的金钱。”婉容又想起什么,接着说,“而且内务府现在典卖东西没有监督部门才会这样,如果他们典卖每样东西必须得到皇上或者王爷的许可,肯定会遏制不少这样的事件。”
溥仪认真的听着婉容的话,皇室亲自管账的事情确实没有。可就因为没有才会被家中的仆人糊弄,利用主子的这个弱点发家致富。
溥仪想了想说,“我跟王爷说说。”婉容有些担心的说,“皇室,这个管理的权利是自己应该有的,如果全都交给别人,不是等着被骗吗?”溥仪听后点点头,觉得婉容说的很对,想着报上那些王公被骗的事情确实不少,也都是因为‘有失身份’才会等着被骗。
十月间溥仪不顾王公的反对坚持自己管理财产,最后王公们也只有妥协等他折腾。典卖一事被很好的监督和控制下来,古董价格自然卖的更高,溥仪很高兴,这也算是他整顿一来的第一次成功。他也知道婉容这次帮了他不小的忙,赏了许多首饰和珠宝。婉容无语了,刚说整顿又腐败了。
最后任命李经迈接管内务府总管邵英的钥匙对其进行清理,婉容对此也很担心,这内务府里都是些脸皮比墙厚,心眼比海大的,如此贪财腐败什么事情都做的出的内务府,派个文人去整顿,那不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吗?婉容心里也无奈,这溥仪身边还真找不出个能人,能负起这个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