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班主任姓郭,教数学的,四十多岁,矮矮的个子,带着副厚厚的摇摇欲坠的眼镜。他是位好好先生,“好,好”成了他的口头禅。我只要一想到他端了端眼镜,然后不停的点头说“好,好”的样子,就不禁会心一笑。我们都叫他老郭,当然不会当面那么叫他。老郭也会生气,有一次实在是气急了,他猛的拍了下桌子,结果一边耳朵的眼镜腿脱了,眼镜就斜挂在他那张怒气腾腾的脸上,弄的全班的学生一阵哄笑。他赶紧把眼镜扶起来,然后怒气冲冲的扔下书本走出教室,嘴里还嘟囔着“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好,好。”
老郭平时是很受学生欢迎的,虽然不能说与学生打成一片,但他憨厚少语的样子很讨学生们喜欢。
这里的冬天很冷,应该说十几年前的冬天很冷,因为那时候还没什么气候变暖的问题。雪,如今感觉特珍贵的景色,那时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一到冬天就一场接着一场,把河的周遭打造的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不过苦了渡轮上的员工了,一遍接一遍的扫雪,雪天车辆很容易打滑的,我偶尔也拉着馨去帮忙,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去捣乱。
学校自然也不能幸免,老郭带头,全班扫雪去。干的最认真的当然是老郭了,他一马当先,一把大竹扫帚被他端的是虎虎生风,厚厚的积雪急速溃败,身后的小扫帚们也努力的消灭残雪。一场人雪大战以老郭突击队的胜利告终。这时,不知是谁将一个小雪团砸在了老郭的头上,老郭缓缓的摸了摸被袭击的头,然后端了端眼镜,恶狠狠地问向早已笑翻的学生们:“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是他。”
“不是我,是他。”
“是他就是他。”
“敢诬陷我,找打。”
一瞬间,雪团飞来飞去,人类间爆发了内战。突然,我的头上也中弹了,我很生气,于是也加入了战团。不知不觉间,人类分成了两派,互相掷弹,场面宏大的很,老郭不知怎么也加入了,不过却是“敌方”阵地,这下更热闹了,我们这方将雪团疯狂的砸向老郭,老郭只好狼狈的躲在队伍后面。
可怜刚打扫好的地面又混乱一片,老郭只好下令停战,继续扫雪。于是我们又再度合作一致对雪了。很快,地面又干干净净了,老郭又下令,全体回去上课。一群爱闹腾的孩子们终于还是悻悻的回教室去了。
铃声响起,开始上课。
老郭低着头慢慢的走进教室,走到教案前把备课薄平整的摊在教案上,然后端了端眼镜,抬起头,喊道:“好,上课。”
“起立!”班长喊道。
“老师好。”学生们齐声喊道。也有零星的“老郭好”掺杂其中,引起了一阵轻笑。
老郭好似见怪不怪了,摆摆手,道:“好,好,坐下吧。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上老郭的课是一种享受,他将晦涩的数学原理和公式与生活联系到一起,讲的妙趣横生。比如他在讲乘法的时候,就说起了钓鱼,一个小朋友来钓鱼,他技术不好每次三心二意的,所以他每天只能钓一条鱼,所以这天他就钓了一条鱼,这就是1乘以1等于1。后来他稍微专心了,每天可以钓两条鱼了,这就是1乘以2等于2。就这样他每天进步一点,第九天,他每天可以钓九条鱼了,那就是1乘以9等于9了。不过后来啊,又来了一个小朋友,他们就互相打闹,不专心钓鱼了,两个人每人一天才钓到一条鱼,加起来才两条鱼,所以2乘以1等于2。于是他们就开始慢慢变乖,每人每天多钓一条,所以2乘以2等于4,直到2乘以9等于18。
我就是这样学会乘法表的,现在一看到乘法运算我就想到了钓鱼。
老郭只是高中毕业而已,算不上博学多识,但是他比现在的师范大学的高材生更懂得生活。或许,如今再去听他的课会觉得他讲的课极其幼稚,但在当初,他就像春雨一样,无声的润泽着这片淳朴土地上的孩子们。
在那所小学里还有很多其他的老师,他们大多像老郭一样,没有拿的出手的文凭,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只是普普通通的乡下教书匠。但他们的那颗质朴的心,让他们坚守着这片故土,坚守着这片土地的未来。
如今,在我们大谈特谈梦想,对现实大批特批的时候,我们是否能扪心自问,像老郭那样的乡下老师们,他们有梦想吗,他们有埋怨过自己的生活吗?
老郭,我的启蒙老师,算起来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从离开那条河的一刻,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他是否依然站在他所钟爱的三尺讲台上,或者已退休回家享受天伦,总之,祝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