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刚一回到宫门,迎面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刘协愣在那里,车帘掀开,嬷嬷走了出来,接着又从车上扶下了一个人。
刘协眼里含泪,忽然大叫一声,冲了过去:“皇祖母!”
太皇太后张开手,等到他扑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桂初看在眼里,不禁抹泪:“三殿下,都是奴婢不好,殿下一走太皇太后的马车就来了殿下的寝宫。”
刘协扑在皇祖母怀中,泪流不止,紧紧的抱着她:“皇祖母!我不让你!我不让你走!”
“傻孩子。”太皇太后抬起他的脸,温柔的为他擦拭着泪水,“陛下的命令,谁又能违抗呢?哀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不杀哀家已是仁至义尽。”太皇太后的眼泪流下,忽然抱紧了他,转瞬见便是泣不成声,“其实哀家也不想走!哀家舍不得协儿!哀家舍不得协儿啊!”
刘协忽然从她怀里挣起:“我去找哥哥!我去找哥哥!皇祖母等我!皇祖母一定要等我!”说完他拔腿就跑,桂初见状立刻追上去,刚走几步却被太皇太后叫住。
桂初回过头,太皇太后却忽然朝她跪了下来。桂初一惊,立刻过去将她扶起:“太皇太后这是做什么?这是要折煞奴婢吗?”太皇太后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眼中含着泪光,“桂初,以后协儿就交给你照顾了。”桂初立刻点头,“太皇太后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三殿下。”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忽然松开了手,对马车旁的宫人说,“我们走。”
桂初一听,急道:“太皇太后,难道您不等三殿下回了吗?”
太皇太后摇摇头:“哀家还不清楚他们吗?这旨意八成是那贱人和他哥哥的主意,协儿去求陛下又有什么用?”
桂初极力想留住她,又道:“可是三殿下这么去说不定会有危险,太皇太后一点也不担心吗?”
太皇太后一愣,片刻后道:“哀家看得出陛下还顾念兄弟之情,所以协儿不会有危险,最多不过......吃点苦头。”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转身走上马车,“吃点苦头也好,协儿总要学会一点点长大。”
车轮转动,渐渐行驶出宫门,消失在视线中。
这一次,桂初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马车,目送着太皇太后离开。她知道太皇太后说得没错,三殿下总有一天要长大,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这一切。
4
刘协气喘吁吁的跑到建章宫,却被门外的宫人给拦了下来。原来刘辩下令不许闲杂人等进去,刘协虽然着急但宫人却坚持不肯放行。刘协赌气之下绕到一旁,试图从窗子翻进去。然而他刚一到窗外,便听见屋中传来哥哥和一个太监的声音。
太监说道:“陛下非但不罚蹇硕还依旧让他统领禁军,不光得了个忠心的奴才,还借此压制了大将军。陛下高明,正是一箭双雕。”刘辩道,“宦官与外戚的争斗由来已久,同是心腹之患,寡人不得不防。”太监笑道,“最好两虎相争,陛下便坐收渔利。”
刘协没心情再听了,瞪着墙壁,尝试着翻进去。然而脚下一滑却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这下子惊动了屋中的人,刘辩探出头见是他,不禁皱起了眉。
刘协被带到了刘辩面前,身上还沾着泥。刘辩叫退了宫人,只留贴身的太监。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刘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拉着他的手,“哥哥,我求求你别让皇祖母走好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刘辩若有所思,却道,“寡人圣旨已下,君无戏言。”
“可是皇祖母……”
“好了,不必多说。”刘辩打断了他的话,坚持道,“寡人意已决,你快回宫吧。”然而刘协却摇头,“不!哥哥不让皇祖母留下我就不回去!”刘辩眉头更紧,“你想抗旨?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刘协坚持道,“只要能留下皇祖母,我不怕!”
一旁的太监听到,忍不住劝道:“三殿下快回宫吧。”刘协倔劲一犯,语气不改,“我不回去。”
太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这么一来非触怒陛下不可。果然,刘辩一声冷笑:“来人啊!将他给寡人拿下送回宫去!”
立刻有宫人压住刘协,刘协挣扎了几下,双手被人紧紧的抓住。蹬了两下脚,双腿也被人抓住,整个人顿时被抬了出去。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刘协依旧没有放弃挣扎,回头见刘辩站在门前,立刻放开了嗓门,“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直到他消失在庭院中,刘辩才转身进门,叹了口气。
5
刘协刚一被送回长乐宫,便急着要去南门,这时桂初回来告诉他,太皇太后已经离宫了。刘协大叫了几声“骗子”,转身一关门,将自己锁在了屋中,任凭宫人们如何敲门都不开。无奈之下,桂初只能让宫人从窗户翻进去,然而刘协却从里面关上了窗户。
这一次,桂初是彻底没有办法了,只能让宫人们守在门外。午膳的时候到了,刘协还是不肯开门,桂初在门外劝了许久,他也依旧不开。晚膳也同样如此,桂初一步也不敢离开,就守在了门外。而到了后半夜,门忽然开了,刘协说饿了,宫人们又立刻忙开了。桂初的脸上带着笑意,毕竟是孩子。
刘协虽肯吃东西,但也在生闷气,好在第二天王允来了。
刘协听到下人通报,立刻迎了出去:“太傅,你怎么来了?”王允行了一礼,反问道,“殿下难道不想看到老臣吗?”刘协摇头,脸上有担忧,“你还教我吗?可是我不是皇帝,那些为君之道已经对我没用。”王允拉着他进屋,“殿下,为君之道亦是为人。何况臣自认才疏学浅,可教不了陛下什么。”
刘协坐了下来,托腮皱眉:“可是父皇走了,皇祖母走了,我学这些还有什么用?”王允语重心长,“殿下已不是孩子了,可不能再这么孩子气。殿下要学会很多东西,未来的路还很长。”刘协问道,“我要学什么?”王允笑道,“这便是臣要教殿下的。”
这一堂课上了很久,也是刘协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思考许多他从未想过的问题。王允离开已将近黄昏,刘协还是依依不舍,追到了门外:“太傅明日还来吗?”王允摇头,“那可不行,臣不光是殿下的太傅,还是陛下的臣子。”刘协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王允又道,“不过殿下放心,臣还会再来的,臣永远是您的太傅。”刘协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许久后也不肯进屋。
桂初发现,太傅离开后,三殿下似乎一下子安静沉稳了许多。想起太皇太后临走时的交代,桂初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了。
这一日,桂初做了他最爱吃的糕点,端着走了进去。刘协兴高采烈的吃着,桂初看着他,心中却顿生惆怅,希望他知道真相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开心。
刘协吃着吃着,桂初忽然开口了,“三殿下想知道当年王美人是怎么死的吗?”刘协一愣,抬头看着她,半天后才点点头。桂初开始给他讲诉当年发生的事,同伏嘉所说无异,只是要更为详尽一些。
原来母亲进宫时父皇已有了一个皇后何氏,皇后就是哥哥的生母,却生性善妒,不允许其它妃嫔生育。母亲新进得宠,但日子却并不好过。母亲怀胎之初,皇后就送过一碗堕胎药,幸而被太皇太后暗中调换。他出生之后,皇后更是因妒生恨,用一碗莲子羹毒死了母亲。父皇一怒之下废后,皇后的哥哥何进纠集朝臣劝说,父皇无奈,只能将她囚禁在未央宫。
刘协问起哥哥的事,桂初回答:“皇后害死了那么多妃嫔的孩子,自然也怕自己的孩子被害,因此陛下出生之时就被她送出了宫,寄养在宫外。”
刘协点点头,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这便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可知道后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知道。然而还不等刘协沉默太久,忽然有宫人推门而入,大呼不好。桂初立刻询问,那宫人回答:“太后带人去烧了王美人的祠堂!”
桂初大吃一惊,转过头看刘协的反应,却见刘协夺门而出。桂初暗叫不好,立刻跟了上去。
6
刘协赶到祠堂时,这里已被一场大火覆盖。刘协看到了太后,这还是他第一见这个杀了他母亲的女人。太后站在火场旁,肆意的笑着,眼角顿时挤出了皱纹,瞳孔中也映衬着火光。
“贱人!你活该有今天!”太后抢过宫人手中的火把,便要抛入火海中。刘协忽然冲上去,抢过她手中的火把。太后一愣,没想到会突然有人来抢她手中的东西,还是个孩子。
两人都不肯放手,太后怒目:“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未央宫囚禁多年,她断不会想到王美人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