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那妇人忽然道:“寿儿,不得无礼。”
那少女转过头忘了她一样,不解的唤了声“娘”。妇人并不理会她,而是起身走到刘协面前,忽然跪地行礼,却也不语。
刘协先是诧异,但很快便明白过来,这妇人想必是认出自己了。只是她久居深闺,也不知是如何认得的?少女立刻过来将她扶起,蹙眉道,“娘,你这是做什么?他不过是个下人,干嘛给他跪啊?”
“傻丫头。”妇人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同她结合四。今日庙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如何不知,外面那些士兵又口口声声要找陛下。刚才听说庙中的僧人全部被拉去问话,眼前这人虽身着小厮的衣服,但却气质不凡,她虽未亲眼见过陛下,但心想十有八九就是了。只是此刻也不变说出他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多反而越麻烦。
妇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少女顿时明白过来,打量着刘协的眼中多了几分好奇。虽不能完全确定,但一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便是当年天子,她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妇人又道:“贵人先等等,我家老爷一会儿定会过来,通报不便,还请见谅。”
刘协点点头,难得伏完有这样一个心思细敏的妻子。此刻伏完与李榷郭汜在一起,稍有异动便会引起二人怀疑,好在刚才他已听伏完主动请辞,想必也等不了多久。刘协想着,忽抬头,却迎上了一双透彻的眸子。眸子的主人与他的眼相撞的瞬间一愣,慌忙低下了头,搅弄着衣摆。
“想不到伏完一个粗人,竟能生出这样温婉的女儿。”刘协想着,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她也姓伏,会不会......他的心猛的跳了起来,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少女。伏嘉,真的是她吗?
少女发现他的目光,头却更低了。
妇人见状,脸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又化为了一阵叹息。
少女何时被陌生男子这样盯着看过,咬着牙,渐渐的额上也开渗出汗珠。然而对方的目光却并没有收回,反而盯着她出神。
好在这时,门忽然开口。屋中人具是一惊,好在进来的是伏完。
伏完一进屋便看到了刘协,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刻关上了门。他的膝盖刚要弯下,便被妇人扶住,妇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伏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立刻点头:“夫人说得对,夫人说得对,是我疏忽了。夫人快收拾东西,我们快回府。”妇人望了刘协一眼,转而又望向伏完,“贵人要怎么办?”伏完眉头微蹙,转而对刘协一拜,道,“李榷必定不会放过我的马车,也只能与下人同车了。”
刘协沉默了一下,堂堂天子与下人同车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也没有办法了。他点点头:“权宜之计,也是没办法的事。”
伏完听了这话,立刻去安排。很快马车便准备好了,为了不引人怀疑,伏完和夫人先行上车。少女却故意落在了后面,似乎要看着刘协上车一般。
刘协混在三个下人中,正要上车,忽然一群士兵涌了过来,率先将走在前面的伏完夫妇的马车拦住。刘协见到李榷和贾诩,随便往一辆马车后躲。眼见着他们走进,自己已无处藏身。心中焦急不已,却也没有办法。
忽然有人轻拍他的肩,刘协吓了一跳,猛的回头,却见那明眸皓齿的少女正出现在他身后。少女道:“跟我上车。”
刘协迟疑了一下,这样于理不合,然而使出紧急,也只能跟着她上去。车外很快传来李榷的声音:“给我所搜,这几个下人的车也不要放过。”
“等等。”忽然有人阻止,这是伏完的声音,只听他道,“李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李榷道:“本将军也是关心伏大人,害怕其中混入什么不轨之徒,危及大人的安慰。”伏完辩解,“这些马车都是下官自己准备的,如何能混入什么人?”
“那可不一定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李榷道,随后不顾伏完的反对,坚持要搜车。伏完又试图阻拦了几次,李榷反道,“不过是搜搜而已,伏大人紧张什么?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伏完顿时语塞,只能叹了口气,任凭他搜查,心中只道听天由命。然而搜完了所有的马车,却也不见陛下,心中不免诧异。
李榷又挨个看过了下人,同样不见他要寻的人,目光顿时落在伏完的还有他妻女的车上。李榷朝着伏完的车走了过去,猛的掀起帘子,见里面没人,便走到伏完夫人的车旁。抬手正要掀帘,却被伏完拉住:“将军不可!”
“为何不可?”李榷反问。
伏完道:“妇道人家原本就不见什么人,将军这样空怕怕有欠妥当。”李榷微微犹豫,但也觉得可疑,道,“本将军只看一眼又何妨?”
伏完坚持:“将军,这样恐怕于理不合啊。”
李榷本就是个粗人,平日里也最讨厌什么规矩。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常理,见夫君以外的男人更是又失夫德。伏完的话原本是常理,只是在李榷眼里反倒成了狡辩,伏完越是如此,李榷就越是生疑,更加确定这马车中恐怕另有文章。
这时,车中忽然传来妇人声音:“外面可是李将军。”
李榷伏完具是一愣,妇人又道:“妾身不便与将军相见,失礼之处还请将军见谅。妾身可以告诉将军,车中只有妾身一人,还请将军听妾一言,莫再与我家大人争执。”
李榷如何肯定,既已确定车中有异,也不顾伏完的阻拦,强行撩开车帘。果见车中坐着一个妇人,除此之外并无其它人。不禁一愣,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最后一辆马车上,当即便要走过去。伏完却拦在了他面前,脸色难看:“将军你还要做什么?那可是小女的马车。”李榷冷冷道,“既是搜查,自然不能放过一处。”伏完拦着他不肯松手,“将军不要欺人太甚,小女尚且待字闺中,如何能见陌生男人?”伏完想了想,刚才搜了那么多马车都不见陛下,那么唯一可能便是陛下在自己女儿车中。经历了刚才的事,他也有发怒的理由,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榷再搜了。于是道,“下官虽位居将军之下,但倘若将军欺人太甚,下官为护妻女,也不得不以下犯上了。”伏完说完,忽然拔剑,横在面前。
李榷大怒,拔剑直指他:“伏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将军无礼。你知不知道,即便是当今天子,也不敢不听本将军的话,何况是你?你信不信不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刘协原只这李榷猖狂,却不曾想竟在人前公然说这样的话,怒上心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然而手上一凉,一只纤细的手忽然覆盖了他的拳头。刘协一愣,抬起头恰好撞上了柔和的目光。少女微微一笑,顿时消散了他心中的怒火。
刘协先是一愣,平静的心很快又剧烈的跳动起来。伏嘉,是伏嘉,她说过五年后会回来,如今真的就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之所以这么确定,是源于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安宁平和,也只有伏嘉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忽然反手,握住了那少女的手。少女一愣,却并不抽回,只是低下了头。
车外是伏完与李榷紧张的对峙,而车内的气氛又何尝不紧张。
贾诩原本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发展,见势不妙才立刻过来劝解:“主公将军息怒。”说罢替伏完挡开了李榷的剑,又对李榷道,“主公,将军本是自己人,何必兵刀相向呢?何况主公刚才强行搜伏夫人的马车本就于礼不和。这伏小姐可是大家闺秀,车中又怎会帮有其他男人?恐怕主公要找的人已不在这里了,主公还是让伏将军离开吧。”
“这……”李榷大为不解,“不是军师你让……”
“主公。”贾诩打断了他,一拜,“还是先回府再说吧,到时属下再向主公解释。”
刘协听到这里,不禁在心底冷“哼”一声,又是贾诩。果然这件事与他有关,说不定还是他的主意。听李榷没了声,想必是听了贾诩的话。
果然,李榷愤愤道:“我们有!”车外接着便是一阵零散的脚步声。
伏完这才松了口气,问车中:“寿儿,一切还好吗?刚才没吓着吧?”
这两句话外人看来是在关心女儿,但实际上所问的另有他人。少女自然是明白的,回答道:“爹爹放心,一切安好。”
伏完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却像此地不宜久留,多拖一步恐李榷变卦,立刻吩咐着下人驾车离开。
好在李榷并没有变卦。出了天王庙的大门,刘协这才开口,道:“你叫伏寿?”少女看着他,微微点头,眼中却有一丝诧异。刘协解释,“刚才听伏完这么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