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也只是猜测而已。”虽见陛下满面欢喜,但赫方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只是即便贾诩有此心,陛下又是否能不计前嫌呢?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年董卓身边的李儒呢?”
刘协先是一愣,听到他说李儒时,眼中当即一亮。没错,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他在哪里?”
赫方回答:“董卓灭族后他的余党本要一同清缴的,只是王大人还没来得及下手,李榷郭汜便已打来了,因此此人如今一直关在天牢中。”赫方抬头看他一眼,试探道,“奴才曾听王大人说过,李儒之才绝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不知比之这贾诩又如何?陛下可要见他吗?”
刘协沉默,赫方心下忐忑。当年董卓的恶性,有一大半都是李儒的注意,包括迁都长安。那一把大火给陛下留下了不小的创伤,虽不是李儒的意思,但他也同样难持其咎。赫方猜想,恐怕陛下对董卓有多痛恨,对李儒也同样如此吧。若是换了别人,曹操或其他诸侯恐怕会摒弃前嫌,只求人才能为自己所用。然而陛下是性情中人,偏偏性子又倔,恐怕也难懂权宜。
果然,刘协摇了摇头:“寡人会另想办法。”
赫方心知如此,也不再相劝,想着李儒满腹才华,又智谋过人,只可惜误入了歧途,才至于此,不由得在心底给自己提了个醒。
刘协整日忧心忡忡,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几次忍不住打听刘艾调查的结果,赫方刚要将具体的情况说出,却又被他制止了。只问其多久能还朝,还有郭汜多久回来,仅此而已。
谁知还没等到刘艾回来,却偏偏等来了郭汜。
刘协本想着明日朝堂上再解决,郭汜平叛羌人有功,到时再给他一个封赏,便能将此事压下去。谁知还没等到明日,郭汜便请旨进宫。刘协本欲以身体不适推脱,谁知郭汜竟自行闯了进来。侍卫们也不敢阻拦,刘协又惊又气,无奈之下也只能在长乐宫接见了他。
果然郭汜一来便说:“陛下,臣听闻陛下在查侯文贪赃灾粮,可有此事?”
刘协一愣,道:“爱卿大败羌人,才回城不久,不如先回府好好休息,此事明日再议如何?”
谁知郭汜坚持:“臣连夜赶回也是为了此事,还望陛下据实以告。”
刘协心知是躲不过的,于是道:“不错,寡人的确让刘艾去查,只是如今还未定论而已,贪污与否,还要等刘艾回来才能做定夺。”
郭汜横眉一挑,质问道:“为何要等刘艾回来?侯文是臣的心腹,他有行为便是臣的意思,难道陛下以为是臣贪污了灾粮吗?”刘协一时无法应对,郭汜又道,“再说了,那灾粮本是军粮,原本就是西凉军的东西。军中之物臣也占一半,陛下你说是不是?”
刘协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爱卿说得是,只是寡人这么做也不过是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郭汜不以为然:“那也容易,大不了让他再还回来,若陛下还觉得不够,臣军中也可以拿出一些填补。”郭汜忽然保全,右手按于剑柄,“总之,请陛下收回成命,召回刘艾让此事作罢。”
刘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赫方进来,带领着宫人奉上了两盏茶。向来他在外面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对郭汜道:“将军,此事恐怕言之过早了。”
郭汜斜视于他:“此话何意?”
赫方道:“刘艾并未回来,也同样未查出什么。将军这么做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郭汜皱眉,颇觉为难。赫方提议道:“将军不如先回府休息,等到刘艾归来再做定夺,到时陛下定会还侯大人清白,也不至于有损将军之名。”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微抬,见郭汜依旧犹豫,又道,“到时若真是诽谤,陛下也会惩治了散布谣言之人。”
“散步谣言?”郭汜诧异,看样子是不知道的。
赫方点头道:“不错,陛下开始只是询问赈济灾民之事,有大臣上报每日饿死灾民数不减。陛下起初也只是道僧多粥少,并未起疑。然而是贾大人说此事必是贪污,还让陛下彻查,刘艾刘大人还是贾大人向陛下举荐的。”
“贾大人?哪个贾大人?”郭汜皱眉,忽然明白过来,“你说的可是贾诩?”
“将军明鉴。”赫方躬身一拜,低头时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听郭汜语气中带有诧异,恐怕今夜李榷府中要遭殃了。
刘协听罢也立刻道:“不错不错,若不是贾诩的提议,寡人也没想到这么多。”他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懊悔道,“说来也是寡人一时糊涂,却不想因此而与将军生隙。”
“臣不敢,臣定是忠于陛下的。”郭汜听罢摇头,咬牙切齿,“可恨那贾诩小人,竟在背后中伤。意图毁臣之名,破坏臣与陛下的关系。”
刘协听着想笑,他与郭汜本是敌人,但听这话却成了亲密无间的挚友一般。他露出一丝感激,道:“将军能明白,寡人甚是欣慰,寡人答应,一定会还侯文一个清白。”
郭汜跪地称榭,方才离去。
他走过刘协才松了口气,看到赫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赫方却没有笑,而道:“陛下切莫高兴的太早,奴才刚才虽那么说,但此事十有八九是那侯文贪污所致。刘艾书信已至,说三日后必回长安,陛下还要早作打算啊。”
刘协沉默,忽然“哼”了一声:“寡人怕什么?反正郭汜都当是贾诩所为,即便有什么也会一并算在他身上。”
赫方愁眉不展:“陛下可想过,倘若真是证据确凿,李榷连同郭汜一并向陛下求情,陛下又该如何?是明哲保身依了二人,还是不顾一切的杀之,以祭枉死灾民的在天之灵?”
听他这么一说,刘协才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但转念一想,事情并非就一定会如此,于是道:“郭汜今日必同贾诩大闹一场,李榷也难辞其咎。这么一来二人难免有隙,想要李榷帮郭汜说话,恐怕也再难了。何况此事本是侯文之罪,有违仁道,李榷断不会为此背天下而行。”
赫方依旧皱眉,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或许是奴才多虑了,但愿一切如陛下所言。”
“放心吧,寡人自有应对。”刘协拍了拍他的肩,说给他听,也是在宽慰自己。料想有先祖保佑,也不至于到此最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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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艾如期归来,然后让刘协没有想到的是,刘艾平日里看着老实谨慎,竟不曾想做起事来如此大胆。让竟绑了侯文,亲自带上朝来听后刘协发落。刘协看着跪在堂中披头散发的侯文,顿时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刘艾是忠心还是鲁莽了。
刘艾跪地行礼,合手于胸前道:“陛下,私吞灾粮一事证据确凿,臣已将主犯侯文拿下,单凭陛下发落。”
刘艾此话一出,刘协更是不知应对。
周围的大臣见此也是心惊胆战,个个低头不语,朝堂中一时陷入了寂静。刘协一时间也没有主意,从相熟的大臣身上扫过,见他们也低着头。偏偏今日唯独不见董承与伏完,刘协不禁问道:“如何不见董爱卿和伏爱卿。”
立刻有大臣出来回答:“董大人和伏大人身感不适,今日都称病不朝。”
刘协刚要说什么,忽听刘艾咳嗽了一声,合手道:“还请陛下下旨,将侯文枭首示众。”
侯文一听也吓了一跳,面露惊恐,也不顾在场众臣,当即爬到郭汜身旁,哀求道:“将军,将军,你要救我,你要救我啊。”
郭汜面色铁青,却也沉默良久。
刘协看向李榷,只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在看一场戏一般。刘协见他没有开口求情的意思,也不禁松了口气,看来李榷和郭汜是谈崩了。这样也好,什么都推到贾诩身上。然而他心中刚一闪过贾诩这个名字,顿时的意识到不好,猛的抬头看向此人,却见此人已站了出来。刘协心下一凉,自己怎么就忘了,这种事李榷十有八九会让贾诩来说。
贾诩道:“陛下,臣以为凡事要有真凭实据,刘大人既说侯文贪污,还将他绑上朝来,想必也是证据确凿吧。只是不知证据在哪儿?拿出来看看也好让大家明白。”
贾诩此话也算是给他指了条明路,刘协当即问刘艾:“爱卿可有证据?速拿出来与寡人和众爱卿们过目。”
刘艾称了声“诺”,当即命人呈上公案,上面记载的是每日放粮数量。刘协翻看了几眼,又大臣传阅,都觉并无异常。不禁问道:“爱卿,这里面可有什么问题吗?”
刘艾道:“陛下可否还记得每日的放粮数?”
“记得。”刘协点头,“每日发放一百担粮食,这些都是提前计划好的,并无什么异常。”
刘艾反问:“陛下可知一百担粮食可养活多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