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杯筹交错,晃动的酒水击打的铜壶,转眼间便端到了刘协面前。宫人跪地将手中的托盘呈上,赫方接过端到刘协面前:“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刘协不答,赫方便要将酒壶与酒杯放在桌上,刘协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臂。赫方转而望向他,沉默了一下:“陛下后悔了?陛下若后悔还来得及,只需等待司徒大人的计划。”
刘协松开手,忽又抓住他的手臂:“寡人从未杀过人。”
“可是陛下却见过不少。”赫方微微一笑,刘协松手,他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恭敬道,“一切但凭陛下决断。”
刘协沉默,门外忽有人来通传,宫外来人了。刘协立刻让人引进来,低头咳嗽了几声,终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不免有些紧张,却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然而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却不是董卓,而是另一个人。
“臣李儒参见陛下。”李儒跪地行礼。
刘协望向他身后,却不见旁人,不禁问道:“相国呢?怎么来的是你?”
李儒回答:“相国有事在身,只能让臣代为前来探望陛下,不知陛下病情如何?”李儒抬头望见刘协,见他脸色微白,却也不是十分严重的样子。
赫方见状立刻解释:“陛下喝了太医的药已经好多了,晨起时还要严重一些。”
李儒这才道:“既然如此,臣也就放心了。”他花影一落,目光又转向桌上的杯盏上,不禁问道,“这是陛下为相国准备的?”刘协点头,李儒又道,“既然相国没来,不若让臣替相国喝了这一杯,也不辜负了陛下的盛情。”
李儒话音一落,赫方立刻道:“这酒放了这么一会儿也凉了,还是让奴才去给大人热热吧。”李儒也不推迟,看着他端着走了出去。
屋中的宫人本就不多,此刻也一并跟了出去。
李儒这才又道:“陛下,臣此次进宫也是有受相国的吩咐,向陛下请一旨。”
“什么旨?”刘协问道。
李儒面有难色,委婉道:“陛下想必也听说了郿坞的事,吕将军是相国的心腹,也是国家的栋梁。陛下自然也不愿看到吕将军与相国反目,臣几经劝说,才终于让相国答应将貂蝉送回,只是这件事还要以陛下的名义。”
刘协打量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寡人背了这黑锅?”
“臣不敢,只是想请陛下亲自派人将貂蝉从郿坞接走,然后送往吕将军府中。”李儒抬头望向刘协,“既是陛下赐婚,也自然要劳烦陛下了。”
刘协沉默了片刻,忽然间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当即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相国明日要亲自入宫见寡人一面。”
“这是为何?”李儒不解。
刘协也不解释,只是道:“相国若不来,那这件事便只能劳他亲自派人了。”
李儒沉默,相国夺吕布之妻一事本就理亏,加上吕布在军中威信极高,因此众将也是颇多微议。若陛下不答应,恐怕又会引来诸多流言。万般无奈下李儒只能点了点头,心道只要小心些,多派些护卫随从,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见他答应,刘协也一并应了董卓所求。李儒当即告退,他走后不一会儿,赫方才端着刚烫好的酒回来。见屋中无人,不禁询问,刘协却道:“你立刻出宫去通知王允一声,董卓明日定会入宫,叫他做好准备。”
赫方先是一愣,脸上惊喜交加,很快反应过来却又有些难以置信。刘协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给他说了一遍,赫方才连声称“诺”,并立刻按照刘协的吩咐去做。
很快便得到了王允的回应,让刘协一切放心,静待成败。
2
这一晚,刘协辗转难眠,不光是他,很多人亦是如此。
头脑还有些沉重,是因为今早受了风寒的缘故,不过太医的药也已吃下了,想必睡一觉明日就能痊愈。
只是一念及明日之事的成败,他便忧心忡忡,顿时就睡意全无。
王允虽说周全,可刘协对他的计划却是全然不知。光听他说不必担忧,但心里却着实没底。
董卓还未进宫便派人来传讯了两次,第一次说要在未央宫见驾,第二次又改为了长乐宫。行宫宫殿是按照洛阳皇宫的归置而建的,就连名字也未曾变过。
好在定下长乐宫后就不再变化,刘协身着朝服,提前到了长乐宫,却见这里空无一人,寂静如常。刘协坐在宫中,隐约觉得寒气逼人,再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屏风后暗布了不少甲士。只是这人数未免太多了,寻常人便可轻易发觉,更何况董卓一向谨慎。只是此刻已没人能回答他的疑惑,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他就暂且放宽心,看王允要如何去做吧。
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清晰的通传:“相国觐见。”
刘协知道董卓来了,一紧张忍不住站了起来,跑到门前。见门外台阶上正一点点向上行走的人影,果然就是董卓本人。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布。
刘协顿时紧张起来,站在门边,背心直冒冷汗。
董卓走到台阶下,看到刘协,顿时停了下来。这时赫方忽然出现在他背后,递给了他一卷黄绢,低声道:“请陛下宣旨。”
刘协正要打开,却被赫方按住,摇了摇头,重复道:“请陛下宣读。”
刘协心下忐忑,是什么样的旨意,要让他亲自来宣读。
董卓站在台阶下,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台上的动静,一时间止步不前。
刘协最终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这才展开黄绢,当众道:“董卓霍乱朝纲,****后宫,罪不可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他的话音一落,埋伏在殿中的甲士便立刻冲了出去,将董卓团团包围。然而董卓也带了人马,双方顿成对峙。
刘协看到了王允走了出来,站在台阶的中间。朝着董卓大喝一声:“董贼,你的死期已到了!”
董卓看着他,脸上的诧异渐渐转为了嘲讽:“王允,我倒没看出你还有这样的心思。”董卓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容颇为得意,“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杀得了我吗?”说完董卓大呵一声,“奉先何在?快替我杀了这些乱臣贼子。”谁知他话音刚落,吕布忽然扬起长戟,不偏不倚的刺中他的心脏。
“你......”董卓缓缓的回过头,瞪大的眼,有些难以置信的注视着他,“你竟然......”
吕布右手一推,长戟又没入了肉中几分,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冷漠与寒意:“谨遵义父旨意,剿灭贼子。”说完抽出长戟,血溅三尺。
董卓倒地,吐了几口血后便一动不动。四下里顿时陷入了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允忽然跪地,仰天痛哭:“先帝啊!臣终于为大汉江山除了这祸害了!”
四下甲士纷纷高呼“万岁”,呼声震耳欲聋,响彻皇城。
吕布割下董卓的头,捧到刘协面前。刘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王允忽然过来,夺过董卓的头颅抛入甲士中:“来人啊!将这逆贼的头颅砍碎!”
立刻有无数把刀挥舞,董卓的头颅很快便成了一滩肉泥。
刘协眉头微皱,王允却面不改色,神色眉眼间还有一丝笑意,再次吩咐:“将这逆贼的尸体曝于城楼三年!董氏一族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等等。”刘协迟疑,“真的要全杀吗?留下老弱妇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然而王允却果断道:“不可!一个都不能留!”
王允说完又让吕布去郿坞,抄没董卓家产。
刘协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王允,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畏惧。王允虽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可他却如此狠心独断,实在让人不安。
东汉初平三年,
王允、吕布设计诛杀董卓于长乐宫外。董氏一族灭门,自此后便封王允为尚书令,封吕布为奋威将军。
3
眼见着****已除,可赫方却发现刘协却还是闷闷不乐。赫方虽不言,但也知道这是在见过了貂蝉之后。
刘协始终记得那日吕布从郿坞回来,带貂蝉入宫谢恩。他与貂蝉只说了不到一盏茶功夫的话,却让他有如五雷轰顶,一时间抑郁难舒。
刘协还记得貂蝉同他说话时语气中的冷漠,不知为何二人间竟变得如此陌生,刘协忽然发现,她似乎不会笑了。仿佛木偶般面无表情,好不容易开口,语气却是如此冰冷:“这都是陛下的主意吧?”
刘协一愣,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还不等询问,便听她有开口:“其实陛下一开始就打算把奴婢献给董卓,为的不过是激怒将军而已。那晚在郿坞也是这样,奴婢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貂蝉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残酷,“也不怪陛下,都是奴婢自己愿意的,奴婢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