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静柔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去周山的马车,领队的自然是那游手好闲的四皇子赫连晟。清早启程时,袁雅音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保重,虽然只字未提赫连桀,但静柔知道,雅音心里是极惦念他的。
因王妃考虑到路途遥远,又是两名弱女子,只怕守不住一路颠簸故而静柔与钻儿是乘的马车,其余众人一律骑马,路上不做停歇,马不停蹄只为快些赶到周山。
队伍行了好一会,钻儿开始闲的发闷,挑开了帘子向外左右张望。沿途的景色倒是不错的,放眼看去满是翠绿,不远处的山尖上,太阳正冉冉升起,日光由微弱一点一点变得浑厚起来。静柔侧过身,任由光影打在自己的侧面,剩余的阳光穿过窗户在车里映出一道美丽的剪影。马车随着队伍穿山过林,那光一会隐去一会又跳跃出来,好不欢喜。迎着太阳看去,那大大的一轮似是刚开满的向日葵。这不禁让静柔想起东国的冬日,那一轮初阳是何等的温暖,照耀在积雪之上,分外明亮。她总是喜欢围着震澜送她的狐皮大氅,头顶一朵宽厚的狐狸皮帽,篡一团雪球窝在手心,只等钻儿出来一击即中。
母亲总是怕她受寒,不许她俩在雪里久留,这时静柔往往会命钻儿用木盆取了雪来,大开着窗子,在屋子里堆小雪人。
想起往事,童静柔不禁轻笑出声。恰逢赫连晟经过,只听他谐谑一笑,悠悠道“我以为这马车颠簸,我们的童姑娘早已累得散了架了,没成想倒还满面含春,想必是马上能见到我大哥了,异常欣喜吧。”说完还不忘哈哈大笑两声来应景。
“休得胡言,我家主子才不会惦记那蛮横不讲理的赫连桀!”钻儿愤愤反诘道,她是断不许别人诋毁自己主子清誉的。而童静柔乍听这话,心思顿时跳漏一拍,再一细想已是满面红云。
赫连晟见她脸已红了,更是胸有成竹,也不与钻儿争辩,只冷哼一声,胯下一使力,奔向前方去了。
钻儿回头看看自家小姐,却见了她满面的红云,一时语塞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队伍整整行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总算到达周山脚下。
童静柔抬头望去,眼前这山极高,站在山脚向上看竟看不到山顶。那山尖早已隐没进了天际,只剩片片碎云绕山而行。
果然是道天然屏障。
赫连桀军队的工事也依此山而建。他将兵士驻扎于山脚之下,借着周山庇佑,无风少雨。而鬼军营地却是一片平原,是一眼便能望到天边的平坦。就地势而言,赫连桀占了上风。
他又命人迎着鬼军营地建了一道三米见高的土墙当做屏障,将军营死死围住,宛如一座城池,只要门不破墙不倒,鬼军便誓死攻不进来。
赫连晟匆匆安顿好了随行士兵便急匆匆的带着童静柔进了赫连桀营帐,只见他负手立于沙盘前,背影疲惫而焦急。身上的袍子也不知几日未换,早已是皱皱巴巴,想来这几****一定是忙着分析战局,和衣就睡。静柔绕过沙盘,立于他身侧。连日交战已熬的他双眼血红,眼下青紫。也许,自打出征以来他便是日日耗在这沙盘作战图前,一刻不敢分神。
赫连桀发现有人到来,先是冲赫连晟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一旁的童静柔,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再看回了赫连晟却也没做声。
赫连晟示意静柔在一旁休息,他却走过去同赫连桀一同研究起战事来。
静柔端了茶碗轻轻喝着,一双眼睛不住打量起房间布置。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两张桌椅这屋内再无其他摆设,如果把那俩男人身前的沙盘和墙上悬着的作战图也算上的话,勉强四个。在云幽城时赫连桀的寝帐便十分简单,而到了这沙场之上,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童静柔快要在椅子上睡着的时候,赫连晟过来推了她两下,轻笑道“童姑娘用膳了。”
静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知何时这二人已研究妥当,围坐在了饭桌前,而桌上早已放好了四盘青菜,三双碗筷。
她懒懒的走过去坐下,一时哈欠连连,泪流不止。
赫连晟见此情景自是笑得不行,赫连桀却仍是面无表情。静柔瞠了他一眼道“笑什么笑!”她还是搞不懂,这同为一父所出,兄弟俩的性格为何这般南辕北辙?
见赫连晟依旧笑得开心,童静柔伸手便给了他一拳,捶的他一口米饭险些喷了出来,顿时敛住不笑了,恢复正色道“今晚我要跟皇兄去城墙上观测敌情,你也去吧。”
静柔看了看赫连桀,他仍是自顾自的吃饭,毫无反应,想来是默许的,便嗯了声,算作应允了。
是夜。赫连桀带着赫连晟、童静柔二人一同登上城墙。
这边火光跳跃,恍如白昼,而鬼军那头却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
静柔不禁纳闷,这两军交战最忌讳夜里奇袭,鬼军那面不点灯难道不怕北冥派人乔装潜入嘛?正想着,却听赫连桀开口“交战月余,这鬼军一到晚间便偃旗息鼓,一点火光不见,不知何故”
“难道是某种信仰,偏要在夜间瞻仰?”赫连晟揣度道。
“天下哪有这般教义,叫人不许点灯的。”童静柔不以为意。“依这情形看来,阿鼻阿部落应该是不尚火光,终年在暗黑下度夜。照此推测,其族人夜视能力极佳,晚间正是作战的好时机,可这么久来,一到晚间便息战,其中必有玄机。”
赫连桀见她如是说,颔首道“不错,饶是白天如何骁勇,一到了晚上却不见其族人迈出军营半步,确是值得琢磨。”
“可究竟是何原因呢?”赫连晟追问道。
“这还得慢慢探究,这鬼军对我们来说莫不是天外来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敌人知之甚少,想要打赢这场仗,绝非易事。”
“哟,女诸葛,这事就交给你吧”赫连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旋身往内营里去“行了一天一夜我早就困的上下眼皮打架了”。见自己根本无用武之地‘赫连晟索性补觉去了。
待他走远,静柔转身看着赫连桀。他面色凝重,目光一直直视远处的鬼军阵营。晚风徐徐,吹的他衣袂翻飞,月光之下倦容尽显。她想象不到这几****是怎样熬过来的,面对这样一场诡谲的战役,他心里的胜算又有多少。
“去睡吧。”她轻声道。
他闻言回过头定定的看着童静柔,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来”
静柔无所谓的耸耸肩,双臂随意搭在城墙之上云淡风轻的道“还不是你那小王妃担心你的安慰,非让我这半吊子军师来助你”说完,又不自觉的怒了努嘴。
“你不该来。”赫连桀回到。他声音略带嘶哑,听的她心里竟有一丝心疼。
“王妃请我,怎敢不来。”静柔无奈笑道。此来周山,一为王妃所托,二便是她私心里也想助他扭转战局。纵然鬼军凶猛,纵然前路未卜,但她仍是来了。
他看着她良久,仿佛要一个世纪那么长后道“我定当护你周全。”
她冲他柔柔一笑“我知道。”
月朗星稀,微风徐徐,两人身影在月光之下显得如此亲近。即便前途黯淡却又如呢,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