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崖帕来说好了,部落里最嘴炮的詹六爷爷,常常提起崖帕的这段英雄事迹。他讲的故事冗长而繁杂,简单来说,就是在崖帕十五岁那年,他就能一拳击毙一只悬狜,虽然实际上是那只悬狜冲得太猛,一头撞在伏木上当场暴毙。这种情形并不常见,不过就在詹六爷爷和他孙子的宣传下,这个以偏盖全的故事,就从一般的耳语升格成了传说。
小朋友们持续窃窃私语,崖帕老师急欲抽身。忽然,他眼角余光瞄到另一棵伏木上,嵌着一支砍得颇具水平的斧头。他以一种俏皮而略带惊奇的语气,指着那根斧头说:「咦!你们看,那支斧头砍得不错耶!」崖帕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说话,不过人在危急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自己意料不到的事情。
小朋友们的焦点终于稍稍转移,崖帕见机不可失,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又装出一副仔细端详这支斧头的样子。小朋友们也跟走过来,不过有人还在讨论崖帕老师小时候的事。
「各位,你们看这支斧头,砍的方向几乎与树木垂直,力道也很不赖,看来已经有人掌握到用斧头的诀窍了。」
小朋友们东蹭西凑地要看那支斧头,慌乱中有人不小心撞了上去,只见那斧头弹了两下,依旧稳稳的嵌在树上。
崖帕老师藉此机会教育,「各位,在你们与野兽搏斗的过程中,一旦砍了一支,这么牢固的斧头在牠头上,你已经占尽先机了。野兽往往会痛得乱无章法,横冲直撞,这时候你只要躲得远远的,在后面偷偷跟踪牠,等牠已经痛到趴在地上低鸣时,再射牠两箭,一份巨大的猎物就得手了。」
崖帕想到打猎时的点点滴滴,不禁讲得眉飞色舞,小朋友们更对老师重拾信心。在他们心中,巡守队的猎人,本来就该这么厉害。
某种程度来说,这种将族人英雄化的行为,在原始部落里是非常必要的。当时的环境异常严苛,人类不只扮演猎人的角色,往往也是被追杀的猎物。人们期待英雄的出现,他们能轻易打败野兽带给族人信心,好让大家有勇气继续面对如此残酷的环境。
崖帕老师讲打猎的事讲得口沫横飞,小朋友们也听得津津有味,都忘了要上课的事。比手划脚的崖帕再次拨到那支斧头,砍得再深的斧头也不堪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缓缓的顺着一个弧形,应声掉落在地。
「哈哈哈哈…」现在只要看到一点点有趣的事情,都能让窦加敦的孩子们笑得非常开心,去年或前年也上过课的孩子,更觉得崖帕老师比之前的伏度老师有趣多了。
「好啦!孩子们,我们还是要赶紧上课,我要在你们十二岁之前,将你们训练到至少能保护自己的程度。」
「对了,这里刚刚是谁的位置?举个手让我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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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当中,一位个头最高的男孩子笑嘻嘻的举起手来,一副有点尴尬的样子。
「喔!孩子,你斧头用得相当不错!你是不是今年就要结业啦?长这么高了。」
「老师,我也希望今年能结业啊!」男孩子很无奈的说。
小男孩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崖帕一头雾水,其他知情的孩子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一般来说,初级的武术训练不会有人跳级或留级,只要年纪一到,通常就能结业,崖帕不知道小男孩为什么这么说?
「崖帕老师,阿文已经留级两年了。」普那大声嚷让着,他是另一位巡守队成员,隆帝老师的儿子。
其他小朋友好奇地看着阿文,崖帕老师也觉得非常惊讶。
「怎么会这样?你斧头砍得比很多猎人还要好啊!」
「就只有斧头而已啊!我其他项目都不及格。」
「崖帕老师,阿文射箭都射不到。」普那又抢着答话,好像不断要帮阿文漏气。
阿文之所以叫阿文,是因为他小时的候的学习能力很差,全家人一天到晚帮他加油(注1),最后干脆就取名叫阿文好了。
原始时代的窦加敦人,在一岁之前是不帮小婴儿取名字的,怕活不过一年。但是到了阿文一岁的时候,阿文的爸爸,零特,还犹豫着要不要帮儿子取名字。因为小阿文除了语言能力比较正常以外,其他能力好像都有点障碍。常常看着洞穴外的天空,在那儿傻笑,对于大人逗弄他,反而不太有反应;哥哥抢了他的玩具,那是爷爷用陶土做成的提奥模型,小阿文不哭也不闹,只是两眼直怔怔的看着他哥,吓得他哥赶紧将玩具还给他,又很不服气的打他的头。
最让零特担心的是,其他的小孩到了一岁就会站了,有些还开始学走路。小阿文不仅不会站,连爬的都不太会。他只会拖着身体前进,双脚像是懒得出力一样,就这么在洞穴里蹭来蹭去,滚来滚去。零特试过抓住小阿文的胳肢窝,硬是将他立起来,但是小阿文的腿软绵绵的像弹簧一样,一放下去就顺势弯曲,拉起来又无力地悬着,就这么上上下下根本就立不起来。
零特太太希望还是先帮孩子取个名字,至少比较好叫。再说这个孩子看起来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零特毫不犹豫地说:
「那就叫他阿文好啦!我每次要他加油,他都呆呆的看着我笑,哈~」零特苦笑一声,后面还有一句「但是就是不愿意爬个两下」没有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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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雾气愈来愈重,山阴面的天色暗得特别快。崖帕老师上的课非常轻松但很没效率,至少今天是如此。一天下来,每个小朋友大约只砍了十下,在欢笑中就要放学了。
「各位,特别是新进来的同学,你们手上的斧头,现在就是你们的了,拿回去之后,在木质的部份刻上属于自己的符号,今天的课就到这边了,明天早上飒斯过了亚东雅思山,一样在这儿集合。」
「谢谢老师…谢谢崖帕老师…」小朋友兴高采烈地乱喊一通。
崖帕很细心地护送住得较远的孩子回去。窦加敦的居民,分别散布在两座大山为中心的溶洞里,总人口数逼近五百。在那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更能体现团结的重要性。窦加敦算是发展得不错的部落了,虽然每年都有损兵折将,但人口仍是逐年上升。在原始时代里,人数不够多的部落,除了社会分工不足,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共同打猎,共同防御,最终往往走向灭亡,或是远走他乡加入其他部落。
注1:威克克语中发音是a-w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