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区即将进行全面消毒,请全体人员在15分钟内撤出G区,请全体人员在十五分钟内撤出G区。”
广播又一次响起,房间门口的红色警示灯亮了起来,一边应和着广播发出“嘟嘟嘟”的声响,一边旋转着将房间照的一阵一阵的泛红。
我叹口气,将推车上的三盒检查手套放到检查台旁的准备区,看着磨砂过的不锈钢的台面反出干净、专业的光芒,我总算满意了些儿。关上房间里的灯,推着车准备离开,到房门口还是不放心的从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看。
走廊的灯光和对面门上旋转着的警示灯,射入这个过于空旷庞大的房间就显得光线有些不足,但还能凭着稍许微弱了点的光芒依稀辨认出房间内的物品都整洁、有序地安放在原处。被那一走廊的红色警示灯催促着,我不得已迅速撤离。当我将推车还到物资室,再通过工作人员通道离开G区到达办公区的时候,不出意外,又已经是最后一个撤离的人员了。
“叶子,你又是最后一个!小心哪次真的来不及,被关在病区里!”程莎莎就主管我对面的房间G—39,在办公区办公桌也与我邻近,所以关系自然比较亲近,见我又是最后一个才到,立刻从聊天工具给我弹了个小窗过来与我搭话,侧头去看她,只见她脸上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
“莎莎,不会的啦,你看时间,距离最后撤离还有3分钟多呢。你喜欢偷懒,一听到广播丢下手里的事就跑了,我可不愿意过了下班时间还要留下来加班!”我随手打开办公桌上连接电脑的读卡器,在上面扫过自己的磁卡,打开了一个工作站窗口,打算乘G区消毒的时间快速将文书工作完成。
莎莎拌了个鬼脸看着我,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运动着:“哎呦,我真是不明白,你这么赶着做完事下班要做什么。我们可是封闭式管理,下班后也不过回宿舍或者逛逛生活区!又不是周末做完可以早点回家,你计较这么点加班时间干什么?不说加班时间会累积变成休息还给我们,就是白送一个半个小时的也没事啊,下班以后又没有什么事做。”
我没有回答,只是发了个表情图片:“我要干活啦,先不和你聊了,晚上和你一起去餐厅吃饭呐!”随即关闭了聊天窗口。
偌大的办公室里聊天工具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只有键盘被快速敲击发出一串清脆的“咔嗒嗒”。
我们用的是内部区域网,也就是说,近在咫尺的人,就像我与莎莎,直线相隔距离不会超过三步,但依然不会在现实中彼此交谈,而是通过聊天工具,在内部的局域网上私密联系。其实我一开始刚来这里上班的时候,每天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人说说话,但即使有人客气地回应我几句,又会马上被这安静得出奇的气氛压迫住,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对话,反而是会从电脑上跳出个聊天窗口与你相谈甚欢,以至于最后也没人敢陪我做这个出头鸟。
我分管的房间是G—32,每日9点准时上班,清洁、消毒、接待患者,午休时间是中午12点整到下午13时30分,如果没有患者入住,下午的时段大部分是在重复上午的工作和补齐用掉的医疗用品,只有不超过2个小时的时间用于文书工作,到了晚上18时30分我就会准点下班。
听起来挺奇怪的,我也觉得这里有点奇怪。在和来翼明渡过了共同生活的12年后,我现实的年龄已经达到20岁了,现在应该正是读大学的年纪,可凭借他的能力,我已经在H市医学院作为不同届不同专业的学生整整10年了,难道我还缺大学生涯吗?
所以我毅然选择了工作,在H市医学院读书的期间,我在H市的各家医院都有过实习经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本市最好的H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但不是做医生,而是护士。
我按着自己的兴趣攻读了不少医科专业,从内科、外科、儿科、妇科到精神科,实习的时间累积起来,让我完全有自信自己可以成为任何一个科室的大夫。但我最后却选择成为一名护士,你猜得到原因吗?
其实很简单——护士的职业要求不能带首饰。
也就是说,我不带耳环、项链、手链、戒指……等等等等,所有被来翼明以各种形式伪装的抑制器,我都可以不带!
所以相比起来,护士不可以涂指甲油,头发要求前不遮眉、后不搭肩、侧不遮耳,工作时间颠三倒四之类的便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了。
来翼明不愿意违背我的意思,况且这些年来,我的情况早已得到控制,我已经渐渐可以掌控自己的大部分力量了,所以他只是皱眉,却并没有反对。
而在H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工作,让我身心疲惫,每天目睹无数人类的生死,也看到迷茫的灵在一件件病房里穿梭。迎接新生的喜悦、送走亲人的悲伤、怀着私心的恶念……
或许正如外婆所说的,太靠近未知的地方,会影响人,把你的情绪拉进深渊里,这是个社会的浓缩版,你可以看到太多平时被粉饰在琐碎中的东西,大喜、大悲加上麻木不仁,繁重的工作中,偶尔透一口气,看到的满眼都是这样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我能看到的更多一些,所以也就更难受一些。在工作第3年,我选择了辞职,却对未来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医院该做什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明明已经工作了3年,生活在大社会中,见惯世态炎凉,却突然体验到了临近毕业时的应届生才应该有的困惑。这困惑晚来了3年,却一点也没能减轻,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让我无所适从。
所以当无意间看到寄给来翼明的一封信时,我就私自决定到这个邀请他去工作的地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