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寒暄过后,钱里正便出面,将林初荷和简吉祥叫到跟前,仔仔细细问清了事情的原委。
沈醉既然敢大大咧咧地把简良全交给林初荷带下山,就说明他根本不害怕被简良全出卖。再者,简良全当了山贼,这在小叶村里是有许多人亲眼瞧见的,根本无从隐瞒。林初荷也并没有打算编瞎话,将怎样被掳劫上山,怎样发现掳她的人是简良全,又是怎样被山寨头领释放的经过,原原本本在众人面前讲了一遍,只刻意略去了自己和沈醉的那一番交谈。
“山贼居然能就这样把你们给放了,这还真是让人料想不到。”钱里正捋着胡须沉吟道,“二小子和荷丫头受了些惊吓,想必也是累了,你们拾掇拾掇,赶紧让他们歇息吧,这两日恐怕还会有官府的人来问话,得养足精神才是。至于简良全,他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必然要给你们和村里的百姓一个交代。”
说完这些话,他便令两个身材壮实的村民揪住简良全,离开了简家,看样子,是预备立即将他扭送官衙法办。
简阿贵见此情景,神色就有些纠结,本想说点什么,才刚一张嘴,就被谭氏一眼睛瞪了回去。
“你干啥,还想帮那狗东西求情是咋的?对着自家的堂兄弟都能下毒手,这种人,合该千刀万剐!少在那儿唧唧歪歪的,我看见你就心烦!”她说着就追上去,照着简良全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怒气冲冲道,“小畜生,老娘这回就等着看你怎么死!”
“唉,行了行了,你消停会儿。”简阿贵连忙将她拉进来,吭吭哧哧地道,“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再咋说,良全也是我的亲侄儿,大哥大嫂这辈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一旦被送去官府,往后的事情,那可就不好说了。大哥那儿,我真不知道该咋交代。”
“交代?交代他奶奶个腿儿!”谭氏一听这话,气得更加厉害,兜头给了简阿贵一记老拳,喷着唾沫星子道,“你是成心气我吧?你大哥两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养出来的小畜生掳劫了我儿子,老娘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要是有胆子来咱家闹事,老娘非一烧火棍掀死他不可!”
她喘了两口粗气,凶神恶煞地道:“简阿贵,我可告诉你,简良全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他自找的,我早就说过,像他们家这样办事,迟早是要遭报应的。你少在这儿跟我叨咕,有空的,倒不如麻溜地给我滚去酒坊干活去,烂泥扶不上墙!”
简良全被她劈头一通乱骂,心神俱乱,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长叹一口气,转身悻悻然去了隔壁酒坊。
前来帮忙的其他村民也都陆续告辞,谭氏将众人送到门口,招呼他们明天上家里来吃饭,随后便拉过简吉祥,又从头到脚地看了一个遍,摩挲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娘不中用,照顾不好你,又让你受了一回苦,吉祥,你可不要怨娘啊……”没说两句,眼睛就红了。
简吉祥忙拉着她的胳膊软声劝慰道:“娘,你说的啥话,从小到大,你们是咋对我的,我心里头都有数,这事儿咋的,也不能怪到你和我爹身上去不是?”
“可是,我这心里头……”谭氏擦了擦眼睛,“算了,不说了,你能平安回来,那就比啥都强,赶紧回屋睡一觉,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啊?”
正说着,韦氏就怯生生地从旁边迎了上来,说话的声音细得好似蚊子哼哼:“娘,俺刚才进村儿摘了点柚子叶,咱烧两锅水,让二弟和荷妹子洗个澡去去晦气吧。这两天,他们可是遭了罪了……”
“嗬,你还上村里摘叶子去哪?”谭氏睨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万一整出个好歹儿来,兴旺还不吃了我?你现在身娇肉贵,我可不敢劳动你!”
又来了……人家韦氏明明是一番好意,谭氏又何必总是拿这些难听的话来刺她的心?
林初荷原本在院子里搂着简元宝聊天,这时候便抬起头来,笑着冲谭氏打岔道:“娘,不如我去烧水吧,反正这会子我精神头还挺好的。”
“用不着你,好容易捡了条命回来,老实儿在那儿呆着吧!”谭氏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一转头,却又扯出一脸和颜悦色的表情,冲简如意招了招手,道,“大闺女,你去,给你弟和荷丫头烧点水,让他俩洗完了赶紧睡一觉,听见没?”
简如意应承了与季先生的婚事,在谭氏心里,她就又变成了那个伶俐可爱的大宝贝儿。此时她正将季先生送到门口,倚在门框上和他说话,一颦一笑间,竟是无限娇羞。听到谭氏呼唤,便回头撅嘴道:“娘,你没见我正忙着吗?荷丫头有手有脚的,让她自己烧水能死不?你咋总使唤我?”
当着季先生的面,谭氏不好表现得太过彪悍,只赶过去在简如意肩膀上拍了一下,半真半假地道:“日子长着哪,你俩有什么话,留着往后慢慢说,这会子赶紧来帮我做点事,娘纵是使唤你,又还能使唤几天?”
季先生脸上有点发窘,就冲简如意点了点头,道:“你快去,明日我再来看你便是。”说着,又对谭氏施了一礼,离开了简家小院。
简如意又追了两步,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这才笑意盈盈地返回院子里,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厨房烧水去了。
林初荷初初得知简如意应允了这门亲事,心中就十分讶异,如今见她还是这样一副恋恋不舍的情状,更是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两天时间,简如意的态度怎么会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是那日在钱里正家,突然发现了季先生的优点,还是季先生许给她什么好处?
这件事她自己想不明白,简元宝也说不清楚,又不好贸贸然向谭氏发问,只得将疑问存进肚子里,回房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进沐房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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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吉祥和林初荷的平安归来,令得简家上下都好好松了一口气,第二日,谭氏便在家里置办了两桌酒菜,宴请前来帮过忙的一众村邻。饭后,谭继荣和谭志丰便准备回牛石村。
“如今地也买了,如意的婚事,也算是有了着落,我终于可以放心一点。”谭继荣站在院子外,盯着谭志丰把行李和家伙事儿搬上牛车,回头对谭氏道,“这两日逐渐暖和了,你们赶紧张罗着把地翻翻,稻种啥的,也该买了,加点紧,别啥事都要人操心。”
“爹,这些我心里都有数,昨儿个已经跟老孙家打过招呼,他们上镇上买稻种的时候,阿贵也会跟着一起去的。”谭氏答应道,“你老就放心吧,这六亩地,是你花了大价钱给我家置办的,我肯定得花心思照料好,要不地,岂不白瞎了你的一番心意?”
谭继荣点了点头:“你是个能干的,用不着我敲打,就是阿贵那个人,性子实在太软面,我一瞅见他,心里就烦得慌。那行,我这就走了,等如意的大日子定下,你找人给我捎个信儿,我还得来给她添箱儿哪!”
“爹你别絮叨了,快点上车,牛石村本来就远,你再多说两句,天黑了都还到不了家,那可咋整?”谭氏催促着将谭继荣和郑氏送上车,见他们走得远了,就转过身,对立在旁边的林初荷板着脸道,“在这儿傻站着干啥?赶紧去酒坊里看看你那劳什子猴儿酒弄得咋样了!如今老孙家的债咱虽然还了,可徐老爷那儿的一百两却还没着落,你咋也不知道经点心?”
林初荷暗自撇了撇嘴,仰头冲她笑道:“娘,我刚伺候我哥喝完药,正准备去酒坊呢。”
说罢,一溜烟地跑出来,钻进隔壁酒坊里。
其时,小六子和顾老头正站在场子里,往那装着猴儿酒的大酒缸里添加野果。见林初荷来了,小六子立马蹦跳着迎上来,一叠声地道:“哎哟妹子,你可回来了,听说你被人给掳上了山,吓得我魂儿都要没了呀!咋的,没受伤吧?”
林初荷笑着摇摇头:“小六哥,你看我这不是挺好?咱那猴儿酒如今咋样了,你又上山偷果子来着?”
“可不是?”顾老头闻言也凑过来道,“这小子也算是花心思了,成天满嘴里念叨着啥时候该取水,啥时候该加果子,那是一点也不放松。我头先瞧了瞧,加了酒曲和酒药之后,这猴儿酒发酵得不错,再有个二十来天,应当就能酿成了。”
“真的?”林初荷顿时喜上眉梢,“那可太好了!顾叔,这一坛要是能成功,往后咱都用这法子酿造,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替我多盯着点哪!等到了夏天,我让我山上那个弟弟再帮我多摘些新鲜果子过来,肯定能比现在的好!”
顾老头憨厚地笑了两声:“我活了这么大岁数,酿酒也酿了三四十年,还是头一回照料这猴儿酒,若真能酿成,我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荷丫你赶紧来尝尝,看这酒到底儿咋样?”
林初荷也就走过去,探头往酒缸里瞅了瞅。
如今天气转暖,再加上往里添了酒药,野果的腐烂和发酵的速度都明显加快,已经有一小半都化作了醺然的酒液。微红晶莹,被太阳光一照,闪着细碎的光,不知怎的,只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情都亮堂了起来。
她伸出手,试探着蘸了一点酒汁,浓稠的液体黏在她的手指上,缓缓滚动,竟不会往下滴。她将手凑到唇边吸了一口酒气,先就被那丰腴的果香弄得心脾沁爽,再伸出舌头一尝——
“不对呀,这酒有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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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