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李氏眼睛都瞪圆了,瘦削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潮,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给吓的,“丫头,使不得啊!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对娘有心,随便买点什么小玩意我就会高兴得不知咋办好,这铺子卖一百二十两哪,这可不是小钱!再者说,娘压根儿对经营的事一窍不通,你把这铺子交给我,那不是白瞎了吗?”
林初荷笑了一下,伸手在她肩头按了按:“娘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哎呀,还有啥说的,赶紧的,别废话了,跟娘回家去。这铺子咱不要,啊?”李氏说着,顺手将林初荷的手从肩头抓下来,紧紧拉住了就想走。
“娘,你先听我说。”林初荷又是笑又是摇头。李氏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冷不丁天上掉馅饼,不但不敢接,还唯恐避之不及,光是想想,也令人觉得有点心酸。虽然事实上并不是自己的母亲,但如果那个真正的林初荷还活着,手头一旦有了钱,想必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盘下这铺子,送给她母亲。
既然自己代替她活在这世上,似乎,也应该代替她做些什么。
“我把这铺子盘下来,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小山居着想。有了这铺子,小山居就等于在河源镇有了个联络点。往后铺子里有点啥事,需要到镇上处理的,都可以在这铺子里落脚,而且,酒坊里出产的酒,都可以拿到铺子里卖,这也算是一个宣传和销售的好地方啊。”
李氏听到这话,脚下便不自觉停了,费力地思索一番,道:“你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既这样,你这铺子就更该由你亲自安排人照看。娘啥都不懂,啥都不会,这不是给你添乱吗?”
“娘你看啊,我是这么想的。”林初荷将她拉到相对偏僻的路边站定,不紧不慢地道,“你这些年日子过得一直紧紧巴巴,如今咱家生活好起来了,咋的你手里也应该有点产业。这铺子,我没打算让你一个人张罗,大哥大嫂都能帮你的忙啊!往后这房契地契就由你保管,店是你的,你咋安排都行,你要愿意自己打理,那你就在这儿盯着,你要是不愿意,就把店交给大哥大嫂,让他们照顾,这不是挺好?”
李氏听得发愣,也忘了说话,只管直勾勾地盯着林初荷。
“我知道这铺子从前生意不咋样,但咱实在用不着太过担心。方才我看过了,周边几个铺子还都挺热闹,只要咱改变一下经营方式,不愁挣不着钱。不过娘,你那一手好厨艺,可一定得交给我哥,我看他在这方面似乎挺有天分,指定学得快,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整天在油烟子里打滚儿,是不?”
“这经营上要是遇上了啥难题,我肯定不会看着不管,还有老曹,他那人虽然不着四六的,却是粗中有细,他也能帮忙啊!娘不用觉得咱这样是麻烦了人家,老曹见天儿在咱家吃饭,遇上困难的时候搭把手,他肯定不会推脱的。”林初荷笑嘻嘻地道。
李氏心思也有点活动,思忖了半晌,又道:“那……可是你嫂子眼看就要生了,往后事情还多得很,我哪能腾的开手去?”
林初荷知道她这便是有七八分愿意了,笑得愈加灿烂:“娘你放心,这铺子咱盘下来,各种杂七杂八的手续就得费上些时日,而且,铺子里也得重新整理拾掇一下,咋都要用上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开张。方才我跟鸿运饭庄的贺掌柜聊了两句,看他那意思,应当是想留下来的,店里的其他伙计,自然就更不用说。所以,这段时间娘就安心照顾嫂子,其他的事,自会有人处理妥当的。”
“那……”李氏迟疑地抬头看她,“那我就……”
“好,娘愿意就行。”林初荷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挽住她的胳膊,“过两天我再来找这程老板,让他先急一急,兴许价格还能往下压点儿。这会子,咱先去瞧瞧家柏,也不知那小猴头书读得怎么样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去了墨华书院,正巧赶上中间休息的时间,便匆匆见了一面。
读了几个月的书,原本猴儿一样上窜下跳的林家柏稳重了许多,成天在屋里呆着,没机会漫山遍野疯跑,全身那黑炭一样的皮肤也白了不少。
见了面,大家自然都很高兴,林初荷问了问他的功课,说话间,倒有好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过来跟他打招呼,显然,这小孩儿人缘还挺好。
“姐,你就放心吧,秦先生说我聪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只要能沉得下心,将心思都放在书本中,往后必成大器。”林家柏得意洋洋地道,“姐为了送我来上学花了不少功夫,我咋的也不能让你再替我操心了不是?”
“嗯,你最能干!”林初荷使劲揪了揪他的耳朵,换来他一声夸张的嚎叫,细细思索一番,又道,“那个简元宝……”
四月间从简家一别,林初荷便立即找到秦先生,说了想让简元宝来读书的事。秦先生考了考他的学问,见他是读过几天书的,虽然木讷胆怯了点,却也算是可造之材,没花多少时间考虑,便答应了让他来墨华书院念书。如今,简元宝和林家柏住在一块儿。
“你说宝儿哥?他挺好的,就是不大爱说话,我有时候问他你在他家的事,他也不咋告诉我。不过,他人挺好的。”林家柏就道,“姐你别操心,虽然宝儿哥比我大一些,但我好歹比他早几天来书院,有啥事儿,我肯定是会帮着他的。”
林初荷噗嗤一笑,朝学堂里瞟了一眼,隐约瞧见书桌旁一个沉默抱着书本的小小身影,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叫他出来。
县里那位姓韩的客人终究是愿意撤回状纸,不再与简家酒坊计较,简吉祥免去了牢狱之灾,事情也算是得以圆满解决。
只是,经此一事,简家必定元气大伤,今后更是别想再在酿酒行业之中立足。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林初荷不打算也压根儿不愿意去管,只是这些个糟心事,或多或少,总会在简元宝心中留下印记。
人总得要长大,磨难中的成长会给人带来更大的力量,这一回,若简元宝能摆脱内心的阴影,往后再遇上任何事,想必也都能泰然处之了。
简元宝对她非常依赖,但在这世上,有些事,注定了只能靠自己。
娘仨凑在一处亲亲热热又说了几句话,林家柏还要念书,林初荷便和李氏一起离开了。
回到寒鸣山时天已暗了下来,林初荷远远听见一阵热闹人声,待走到自家房前,就看见门口乌泱泱围了一圈儿人,苏婶子扭着胖乎乎的身段前后左右地跑,不时还吆喝上两句。
“顾婆子来了没有?啥,还没来?这人命关天的事,咋一点儿不上心哪!赶紧的,再去催催,等不得了!”
出事了?
林初荷和李氏心中都是一惊,连忙朝前快走了两步,招呼了苏婶子一声。
那苏婶子一回头,立刻拍起大腿来:“哎呀你们跑哪儿去了?真真儿急死我了!你们家钏儿要生啦!”
赵钏儿要生了?林初荷心中既惊且喜。虽然知道赵钏儿应该就是八月里生,但确切的日子谁也没把握,冷不丁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还真是有点紧张。
这个年代的女人生孩子,无异于在鬼门关上打个转,她这个大嫂,应该会没事吧?
李氏闻言,早已飞快地朝屋子扑了过去,林初荷怕她脚下不稳摔倒,连忙也追了过去。推开房门,赵钏儿痛苦的低喊便传了出来。
“荷丫头快出去,你个黄花闺女,别在这儿瞎掺合。”李氏把林初荷往外推了一把,孰料这一句话,竟正好被赵钏儿听见了,转过头来就是一声怒吼。
“荷妹子你个死妮儿,你把娘拐到啥地方去了?你还能不能靠点谱啊你?哎哟疼死我了!”
林初荷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疼成那样还有力气骂人,中气足得很,那应当就是没事儿了。
林家槐站在门外,焦灼地来回踱步转圈儿,林初荷想了想,便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叫了一声哥。
“妹子……”林家槐这会子是全没了抓拿,皱着眉头看她,“你说,你嫂子不会有事吧?叫得那么厉害,都不知道会有多疼。我这心里头……”
“放心吧哥,嫂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都能平安。”林初荷笑着道,“平日里你把嫂子照顾得那么好,她身体又很健康,再说,咱娘不是回来了吗?还有这么多邻居在这儿帮忙,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正说着,那姓顾的稳婆来了,来不及多说什么,立刻就进了屋。苏婶子在厨房里烧热水,其他邻居媳妇也都帮着张罗。
“我也觉得你嫂子肯定不会有事,可我总是担心。妹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出息?”林家槐赧然笑道。
“说啥呢?你担心,这说明你知道心疼嫂子,能嫁给你这样的男人,好多姑娘家盼都盼不来呢!”林初荷拍了拍他的肩,“哥,你是想要儿子呢,还是要闺女?”
“这当然是……”林家槐话说到一半,又给吞了回去,“都好,我都是一样的心疼。”
林初荷微微一笑。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人人都认为生儿子才是传宗接代,林家槐想要儿子,这也很正常。
“妹子,我是说真的。”见她笑得古怪,林家槐连忙正色道,“你也是个闺女,不是我夸口,你比好多男人还要中用得多。钏儿如果生了闺女能像姑姑似的,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呀,哥,你越来越会说话了,还知道逗我开心呢!”林初荷笑眯了眼。
正说着,屋里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叫嚷:“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