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要成亲的事,在年前就已经告诉了大家,只是林初荷平日里实在太忙,转过背就给忘到了后脑勺。
如今被曹广森一提醒,她才发现事情已经迫在眉梢,容不得再拖延,当下便让小山居的伙计们准备了五十坛花果酒,准备婚宴头一天便送去小六子家,自己则在第二日拉上李氏一起去镇上买了两块颜色鲜亮的尺头,又去金铺里买了一对现成的龙凤镯,作为送给小六子的贺礼。
这两样东西买下来,就花掉十几两银子,想想真是有点肉疼,但谁让她是小山居的东家呢?平日里嘴上说如何对伙计好,那都是虚的,在这种时候有所表示,才算是最实惠,也最得人心的做法。
金铺里的东西手工精美,价钱也还公道,林初荷在柜台上趴了半晌,终是没忍住,又用五两银子给自己和赵钏儿各买了一对足金耳环。原本她打算给李氏也置办点东西,可嘴皮子都说破了,李氏死活就是不要,她也只得暂时作罢,思忖着等过年时再偷偷过来买。
母女俩在镇上逛了逛,李氏又去裁缝铺取了给几个孩子做的衣裳,直到天麻麻黑了才回到寒鸣山。
小六子请了林初荷全家去吃喜酒,但赵钏儿行动不便,林家槐要留下来照顾她,李氏又不喜应酬,婚礼当天,便是由林初荷做代表,与曹广森一起前往小叶村。这日早上,她特意换上了新做的那套水红色衫子,戴了新买的金耳环,衬得皮肤更是白皙,眼睛也愈加明亮,曹广森远远看见她,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小姑娘今儿打扮的可真是好看,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成亲呢!”
“呸!”林初荷啐了他一口,“你满嘴胡说的本事要是认第二,绝没有人敢认第一!我倒想问问,你给小六子送啥贺礼?”
“哎呀哎呀,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会准备这些?包个红包不就完了吗?”曹广森大大咧咧地道,“不过小姑娘,你可好久没回小叶村了,这次虽说咱是去小六子家喝喜酒,但难免会遇上村儿里那些人,到时候他们说长道短的……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呀。”
林初荷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满不在乎地道:“你也知道他们就是舌头长,我管得了那么多吗?嘴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就尽管说去,反正不管他们怎样嚼舌根,我的好日子,也不会分给他们一丁点!”
“唔,你能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曹广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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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的家在小叶村南边,自从去小山居上工之后,小六子的工钱比在简家酒坊领得多了些,家里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成亲的婚宴也就办得颇为隆重。新娘子听说是邻村一个木匠的女儿,林初荷虽然没见过,但听说样貌和性情都不错,她也由衷地替小六子觉得高兴。
林初荷和曹广森到达吴家的时候(小六子姓吴),已经有不少宾客陆陆续续上了门,小山居的伙计也到了七七八八。小六子去迎亲,大伙儿就都坐在院子里聊天。
这场婚宴请来的宾客着实不少,林初荷大概打量了一圈,看见钱里正、王顺和罗永昌都来了,老孙家的孙承光也领着大儿子孙坚和儿媳妇春喜前来道贺。小六子从前是简家酒坊的伙计,虽然已经离开那里,但情分还在,想必多半也会给简家人发喜帖,只是不知道,简家会是谁来喝喜酒呢?
春喜见到林初荷,立刻十分欢乐地蹦了过来:“哎呀妈,这不是荷丫?几个月不见,你咋又长高了?看看这个头,都快赶上我了!人也更好看了,听人说你家里开了酒坊,生意好得要命,还和京城的人都搭上了关系。瞧你这一身的打扮,那就知道你真是过上好日子啦!”
林初荷张了张嘴,正要和她寒暄两句,旁边的孙坚率先开了腔。
“个败家娘们儿,在那瞎叨叨啥?”他凶巴巴地吼春喜道,“人荷丫过没过好日子,跟你有啥关系,人就算有家财万贯,还能分你几两银子花花不成?聊天就聊天,声音小点,别他娘的惹人烦!”
林初荷眯起眼睛瞅了瞅孙坚,嘴角浮出一抹玩味的笑。
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自己有诸多不满?嗬,这也是难免的吧,毕竟,他们与老简家是几十年的邻居,又互相来往得非常频密,眼瞧着本该是简家童养媳的林初荷回了家,还做起了简家酒坊的竞争对手,如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无论财力还是门路,简家都难以望其项背。孙坚替他们打抱不平,话语里带了火气,这也很正常,不是吗?
春喜等孙坚转过头去,才冲着他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道:“哼,自个儿没本事挣钱,就知道跟我逞能,二十郎当岁的大老爷们儿,连个姑娘家都比不上,也就只敢跟我吵吵了!”
林初荷忙笑着拉了她一把:“行了,多大点事。”
春喜余怒未消,气哼哼地道:“荷丫我告诉你,他这就是眼红。你那酒坊没开多久,就挣了大钱,他们能不馋吗?一个个儿的,也就这点出息了!”
“好了好了,说这些干啥,你们两口子平常感情那么好,为了这一点子小事就闹得乌眼鸡似的,不值当。”林初荷仍是带着笑劝。
“他就气我吧,赶明儿我也离了他家,自个儿做买卖去!咱们女人家里家外操持着,哪点就不如他们了?”春喜叹了口气,悄声道,“他们老孙家和老简家的交情,跟我可说不着,反正我就是觉得,你离开他们家,真真儿算是走对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林初荷忽听得旁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就是,不管咋说吧,还养活了她一年,也没饿着她,冻着她。那谭氏,虽说人是凶了点,也有些不讲理,可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性格,能改得了吗?……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如今家里遇上这种事,她还真狠得下心,也不拉一把!”
“我看哪,老简家这回悬,摊上这种事,凭他们那几口子人,哪有能耐摆平?要是没人肯帮忙,保不齐就得蹲大狱!谭氏现在病得那样,简老闲和兴旺又是个没抓拿的,他们家吉祥么,打小又是个病秧子,真是……难哦!”
这是在说她?林初荷越听越觉得蹊跷。
前些日子简吉祥来找她,从他那萎靡不振的状态,她已然察觉简家可能状况不是太好。但开酒坊,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酒卖不出去罢了,怎么会扯上了官司,还闹到要蹲大狱那么严重?
春喜显然也听见了旁边人的议论,脚底抹油,拔腿就想溜。林初荷连忙拉住了她,“春喜嫂子”四个字才刚出口,她便使劲摆起手来。
“荷丫,这事儿你可真别问我。虽说平常我嘴敞,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但这个事,我真不好说。今儿老吴家小六成亲,要是给人听见了我在这儿胡说八道,人家肯定得觉得我是添晦气来的。真的……不行,你别问我。”
林初荷又是气又是笑:“我又没问什么,你何至于怕成这样?”
“不是……我真的不能说,要不你去问旁人,喏,就那两个方才叽叽咕咕的,他们肯定清楚……”春喜一个劲儿地想跑,林初荷拽不住她,索性也就松了手,见她想条活鱼似的哧溜钻了个没影,无奈地摇摇头,正要返回曹广森身边坐下,耳边就听见一声招呼。
“哟,兴旺来了?”
她一回头,果然看见简兴旺独自一人打院子外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只是那种笑,怎么看都像是满含苦涩。
“我娘病了,爹得照顾他,吉祥在酒坊里忙着呢,我就自个儿来了。”他一边与和他打招呼的人寒暄,一边漫无目的地朝四周张望,抽冷子瞧见林初荷,不禁愣住了。
“荷……荷妹子。”过了好半天,他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冲林初荷笑了笑,“你也来……来喝喜酒?”
“嗯,兴旺哥。”林初荷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嫂子和小豆儿还好吗?”
“小豆儿挺好的,能走了,也会叫爹娘了,就是爷爷奶奶还有点含糊,说不清。”简兴旺吭吭哧哧地道,“你嫂子……你嫂子这两天回娘家走动走动,没在村里。她挺惦记你的,要不是觉得不大方便,她早就上你家瞧你去了。”
“唔,我……”林初荷开口想问方才人们议论的到底是什么事,曹广森在她身后捅了她的背一下。
“小姑娘,跟你没关系的事儿少打听,省得给自己惹麻烦。”他隐含警告地小声道。
林初荷想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便又冲简兴旺笑了一下,坐回椅子里。
然而那边厢,简兴旺好像是在非常短的时间里终于下定了决心,红着脸,非常艰难地道:“荷妹子,你能跟我出来一下不,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曹广森冲林初荷摇了摇头,林初荷便抬眼道:“兴旺哥,马上就开席了,要不有事儿过会子再说?”
简兴旺看样子实在是急得没法儿了,手中无意识地搓着衣角,磕巴着压低声音道:“求你了妹子,就两句话的事儿,我家……我们实在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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