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咆哮之后,谭氏便虎虎生风地冲着韦成两口子扑了过去,情况十分紧张,战事一触即发。
韦氏连忙抱着大肚子跑过来,张开双臂拦住谭氏,带着哭腔道:“娘,你别这么着,俺爹娘年岁大了,受不得惊吓,你……”
那边厢,韦成和张氏被吓得同时后退一步,身上也不自觉地抖搂了一下,强撑着道:“亲家,有话好说,你咋上手呢?再咋说咱也是亲戚,你不让我看闺女,那不合规矩呀,传出去人家还不笑掉大牙?”
火上浇油,自找麻烦!林初荷心里窜出两股火来,回头瞪了那二人一眼,再看简阿贵,他自然是给唬得手足无措,连上前拽住自己老婆都不知道。她暗地里叹了口气,只得紧赶几步走过去拉住谭氏的胳膊,大声道:“娘,你可留点神,我大嫂肚子里那位可是姓简的!”
谭氏怔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倒也慢了下来。
林初荷又回头对韦成和张氏说:“大叔大娘——我这么叫你们,或许有点不妥,但论辈分,应当也是没出错的。你们今天来或许原本是好意,但却闹成这样,倘若最后弄得人仰马翻,最吃苦的那个,保准是我嫂子,你们就不心疼?那我倒真有点怀疑你们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啥了。”
韦成和张氏对望一眼,苦笑着道:“是,明知道亲家对俺们有误会,今天俺们就不该来。可是亲家母,有一件事,俺一定得当头当面地跟你絮叨清楚了。俺们老韦家人丁单薄,亲戚少,平日里也没啥走动,如今多来往的,都是大儿媳妇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秀兰成亲那天,他们吵吵着非要跟来,俺们也是没法子……都是自家亲戚,总不能撕破了脸皮吧?”
“少来了!”谭氏冲那二人翻了个白眼,“你们自己家的亲戚没出息,那是你家的事,跑来祸害我家,那你们就是自己作妖儿,别怪我不给你们脸!十几个人,全在我家院子里打地铺,万一我家来个客,进门抽冷子一瞧,还以为我家是义庄呢!”
“噗!”林初荷这次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忙不迭地捂嘴。
“笑啥笑,老娘说错了?”谭氏气哼哼地睨她道。
林初荷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娘,你说啥都是对的。”
韦成抹了一把鼻子,对着谭氏掏心掏肺道:“亲家母,俺知道对不住你,俺给你赔罪还不行吗?可俺们在家过的是啥日子,你应该也是清楚的。俺们穷,大儿媳妇家又是有家底儿的,她说啥,俺们不就只能听着?俺心里头也苦哇,俺……”说着眼泪花子就冒了出来。
谭氏不耐烦地偏过头去,挥手道:“得了吧你,没本事就没本事,扯那杂七杂八的干啥?就当老娘被你们给坑怕了,行不?老娘就是不欢迎你们,行不?人你们也瞧见了,活蹦乱跳,那拽住我的力气可大着呢!麻溜地给我滚,你们要识趣儿的,等娃子生下来,兴许老娘心情一好,还能让兴旺领着闺女外孙回你家看你去,否则,老娘就有法子让你们一辈子不见面!你还别不相信,老娘的心肠可硬着呢!”
说罢,冲简阿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人赶出去,自己摔手进了堂屋。
林初荷摇了摇头,也懒得再管,转身去了简吉祥房间。
韦氏的爹娘的确很可怜,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果。
整件事他们可完全没占着理儿,管束不住自己的儿子儿媳,是为第一大错;拖到今天才肯道歉,搞得两家积怨颇深,是为第二大错。不管谭氏有多凶悍,今天至少还松了口,许下了让韦氏回家探望的承诺,这在她来说,已经让了一大步了,这俩人,实在没理由再混闹下去。
韦成和张氏最终也没能进到屋里。简阿贵心软,知道他们年纪大,一路上辛苦,巴巴儿地弄了两碗水让他们喝了,也不敢久留他们,好说歹说,将二人劝了出去。
韦氏看着她爹娘步履蹒跚地一步步走远,抽噎了两声,一点点攥起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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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的爹娘来闹腾了这一回,第二日,谭氏便说自己给气得心肝儿疼,在床上躺了两天。只是,她就算在病中,依旧是将全家人支使得团团转,谁要是敢偷懒不干活,那就擎等着被她大卸八块。
林初荷整日呆在酒坊里倒还无所谓,最惨的,却是那简如意。娘生病,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就全都落在了她身上。做饭洗衣裳拾掇屋子,反正啥都得干,她又是懒惯了的,没两天便叫苦不迭,又不敢在谭氏面前表露,只能在每晚回东厢房歇息时,跟林初荷抱怨两句。
这日傍晚,全家人从酒坊和地里回来,聚在桌子前吃饭,谭氏便用帕子包着头,披着外衣走了进来。
“简阿贵,有个事跟你商量。”她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却又不容置疑地道。
“唔,啥事?”简阿贵对她实在是怕得厉害,一听这话,连忙搁下筷子,正襟危坐道。
谭氏扯过一张椅子,也在桌边坐了,瞟他一眼道:“当初我爹给咱家置办下这六亩水田,一来是因为这水田种稻子产量高,收益多;而来,也是由于这水田里还能养点啥玩意,让咱多添些进项,吃穿用度,也能稍微宽松点。如今这水稻秧子都已经栽好了,泥地里却还空着,咱是不是也该把这事儿给趁早办一办?”
简阿贵点点头:“是,是该在寻摸点别的营生。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这稻田里养点啥玩意好?咱又是生手,万一给养坏了,反而糟践东西。”
“你鼻子底下张的是嘴,可不是屁股,不会的事情,还不能多问问?”谭氏炸了起来,一拍桌子道,“这两天我不是没下地吗?躺在床上,净琢磨这些个事情了。昨儿个孙承光他媳妇儿跟我说,他们今年准备在田里养泥鳅,我一想,咱为啥不能依葫芦画瓢?”
“泥鳅?”简阿贵顿时来了兴趣,“你细说说。”
谭氏就不紧不慢地道:“正好咱地里最近刚施了肥,养那些个玩意儿是最合适的。孙承光他媳妇儿说,泥鳅那东西命贱,好养活,一亩地里就能养两三万尾,苗子也便宜。这时候养进田里,过俩月,等咱早稻收割的时候,也就长成了,拿到镇上、县里那些个馆子去卖,挺来钱儿的。完了等晚稻种下去,咱还能养一茬,这多好?”
“至于那养泥鳅的法子,老孙家就是老把式,再不地,多打听打听就行,也不是啥技术活儿,咱还能学不会?你是笨了点,但老娘可精着呢,你说是不?”
“呵呵呵……”简阿贵摸着后脑勺笑了两声,赶紧顺着她道,“是是是,要不是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就凭我,这日子还不定得过成啥样呢!”
这马屁拍得很合适,谭氏如娇似嗔地看了看他,口气也就缓和了一些:“听孙承光他媳妇儿说,这泥鳅苗,他们是从青怀县买回来的,比镇上的能好些。反正这两天地里没啥事,我琢磨着,要不你就去一趟,咱家拢共六亩地,卖个十几万尾的苗子,也就够够地了。”
简阿贵略思忖了一下,想不出有什么需要反对的地方,也便痛快点了头:“行,那明儿个我就跑一趟,让荷丫头跟着去,帮着砍砍价,我哥大老爷们儿,还真是有点拉不下脸来。”
林初荷无端端被点了名,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抬脸笑嘻嘻问道:“爹,咱去县里,得花多少时间?我怕酒坊里的事情……”
“不是还有你二哥吗,你还真以为离了你,那些个伙计都不知道咋干活儿了?”谭氏没好气地道,“你爹让你去,你就跟着去,管罗永昌借一借他家的牛车,一来一回,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另外……如意也跟着去。”
“我?”简如意的反应比林初荷更大,“我跟着去干啥?”
“干啥,帮着你爹搬东西!”谭氏瞪着眼睛一嗓子吼了过去,“兴旺得照管地里的事儿,他媳妇肚子越来越大,也离不得他。不让你去,难不成,还让吉祥去?!”
“可是……我不愿意出门。”简如意声音有如蚊蝇,低着头道。
“你还想一辈子闷在家里,啃我和你娘的骨头?”简阿贵掉头呵斥道,“白吃饭不干活儿,咱老简家可没有那样的规矩!这两天你娘病了,你才里里外外搭了把手,要不地,你就能睡死在那东厢房里头!你瞅瞅你荷妹子,才多大点人,里里外外,啥时候让人担心过?你咋就不能长点心,替我和你娘想一想?敢情儿你干出那档子事,你还有功了是吧?”
见他又要旧话重提,谭氏连忙拉了他一把,道:“行了行了,别叨叨那些没用的。反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吃完了饭,兴旺上罗家一趟,管他借牛车,明儿一早,你们就去县里!”
林初荷耸了耸肩,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整天呆在这小叶村,虽说很忙碌充实,却终归有些无聊。青怀县可是大地方啊,只当是,去游玩一趟吧。
她回头看了看简吉祥,就见那人低着脑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似乎不大高兴。
“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简吉祥就抬起头来,冲她勉强一笑,无声地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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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