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拐进单行街道,利落地摆脱了汪总的追踪。
我平时并不喜欢走这条单行街道,并不是因为走它会绕远……
这是一条左边是住宅楼后身,右边是所医院的高大围墙,旁边种着一排矮小榆树的街路。虽然这条路走起来很顺畅,但因为车少人稀,同样行车的路线却不会受到同等的对待。已经过了使用期限的路面坑洼不平,又不肯及时修缮,走在这样的路上很是艰难。幸亏这几天未曾下过雨,否则,除非准备了雨靴,要不然,我是休想从这里干净清爽地走出去的。
这也是发展中城市所普遍存在的现象,一方面极力装修门面,一方面却依旧把陈旧破败藏身暗处,仿佛这样就能把日新月异展现在大家眼前,而令人完全忘记了它的落后闭塞似的。
因为吴耽在的时候,总是他走在我的外侧,所以,虽然如今他不在了,我却依旧保留着紧贴路边行走的习惯。而这样的习惯总是让我有些恍惚,经常会觉得他依然走在我身侧,甚至用余光扫视时,我竟然能看到与我并肩行走的人影,只是细看上去,那道模糊的身影却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感觉令我很难受,为了消除这样的错觉,我频频回首,同时,这样也能监视到汪总是否还在继续追踪。虽然这样的担心多少显得有点无聊,至少在我排遣的回首中,汪总的身影并没有真的出现过。倒是在频频地一次回首中,仿佛是吴耽的身影一晃而过。我苦笑着摇摇头加快了脚步……如果不想选择面对,那么,便只能选择逃避。
这样绕远的决定,使我步行的时间增长了十分钟。平时枯燥而繁忙的生活在仿佛是闲庭信步的时光里得到缓释,等到进了出租屋,身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我脱了衣服,打算冲个冷水澡,换了睡衣再做饭喂饱早已咕噜噜狂叫的肚腹。
这是我许多艰难时日里比较舒适的一日了,吃完自己做的手擀面,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正打算坐到电脑前再让自己好好地舒服上一把时,手机却忽然响了。
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妈妈的号码,我厌恶地把手机撇到床上,头脑里飞快地思索着下次接妈妈电话时,对于这次没有接电话的借口。
说实话,对于妈妈既是家的我来说,我并不是真的厌恶自己的妈妈,相反我爱她爱到渴望至极。可惜,越是爱越要分开,越是渴望越是只能朝思暮想,这样的现实令我起了反感,在她来电话时,那种渴望而不可及的念头把我折磨得几乎要发疯,所以,我经常寻思着不接妈妈来的电话,而且也这样干过多次,以至于我的借口已经快要遮掩不了我这样逆反的情绪了。
手机不停地唱着,坑长而反复地唱着,我只好认命地站起身,爬上床把手机捡到了手里。
“喂,妈妈……”我把情绪调整到饱满的状态,亲切地呼喊着妈妈。
“小惜呀,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呀?”妈妈略带苍老的声音通过摸不着的无线电波传了过来。
多日来的不遂,加上母亲亲切慈祥的呼唤,和长久以来渴望的折磨,使我难过地垂下了头,自以为坚强的人开始有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了。
本是最亲的母女,却比陌生人只多了通电话而已,又何苦来打搅我?我任性地擦掉腮边的泪,声调平和地回到。
“我在洗澡,没听见……”我用空闲中的一只手不停地摆弄着湿漉漉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似的。
“噢……”妈妈沉默着,像是在等着我说话,又像是在思虑着什么,半天才说道,“小惜呀,自己一个人住,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忘了……”
我不耐烦地赶紧打断了母亲的絮叨,接着说道。
“别忘了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吃饭的时候别吃得太急免得胃痛,睡觉的时候要注意盖好被,别凉到肚子疼,过马路的时候别只顾着卖呆,要注意看车……哎呀,你都说过多少遍了,难道你不絮烦呀!”我唧唧歪歪地学着妈妈的话,早忘了这样会伤到一个关怀孩子的母亲的心。
母亲听了我的不耐烦,无奈地长叹了声,“是妈对不住你……”接着便是轻微地啜泣声。
母亲不哭还好,一哭我更是心烦得紧。“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只要你过的好就好,你就别再惦记我了,做女儿的迟早都得是泼出去的水,你就当提早把我泼出去得了……”
俗话说得好,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现在的我只顾着心烦,哪还能想到母亲的不易与恩情,仿佛通情达理似的乱说一气,自己倒是痛快了,怎知母亲在电话另一端的情境。
母亲是哭也不肯大声哭,怕我听见连哽咽声也尽量不令我听到,憋到最后长长地一声抽泣像是鞭子一样狠抽在了我的心上。
“妈,你算是白养我了,你就当我刚才都是放屁好了……”我被母亲的为难弄得也跟着哭了起来,其实,我只是想安慰下妈妈,一个人难受就好了,何必非要俩个人一起受折磨,可我任性的言语不但不能安慰,反倒让自己的母亲心碎,真真我是罪大恶极的人了。
“小惜呀,别说这样的话,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个人生活不易,只怪妈什么也帮不了你,眼看着你受苦……”妈妈说到这又是一阵极压抑的沉默。
妈嫁的秦家是有些钱的,只可惜那个人不肯花自己的钱养别人的孩子,所以钱把得极紧,连母亲平时的零花钱都是我工作后供给的,如此可见这个人对母亲的万般小心,而这也正是母亲总说对不住我的原因。其实,就这一点我对母亲是毫无怨恨的,只是更加想要过得好些,也能令母亲宽裕些,更能像其他的母亲一样,拿着子女为自己买来的贴心衣物在人前炫耀,以此来证明作为一个孝顺子女的母亲的荣耀。
只可惜,在这一点上我是真应该叹惜了……
“妈,等过些日子我不忙了,就过去看您……”
这样对母亲敷衍的话,听在母亲的耳里还是令她兴奋的。
“好啊,好啊,你什么时候来,提前来个电话,妈妈好给你做好吃的……”
母亲喜悦的、充满希翼的腔调传入我的耳里,又带起我新一波的心酸,我含糊地应答着母亲,急急忙忙地撂了电话。
心酸地扑倒在床上,我咿咿嘤嘤地哭了半宿,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满世界都是拿着空瓶子要水喝的孩子,破衣烂衫地跟在身无分文的我身后,干裂的嘴唇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我慌忙地掏出手机拨打救助站电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张狂地嘲笑声。
“打什么电话呀……你怎么不去买了送他们?”
我闻声转回身,看着汪总欠扁的脸刚想开口还击,忽然发现汪总欠扁的脸竟变成了母亲含泪的眼,于是,我从愤恨迅速地转为悲伤,躲在阴暗地角落里哭个不停,哭着哭着天就亮了……
我含泪张开了眼,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