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潭底的人拉上岸,靠住坟包斜斜滑下,意识到自己又摊上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那不是王小放,而是陶俑。
在她于水中触碰到那东西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王小放没有那么壮,触感也不像人体。但她想万一王小放又被抓到陶俑里去了呢?
陶俑表面密密麻麻的米黄色小虫分明在告诉她,它已经在潭底呆了好久好久,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她爬到潭边将手上的寄生虫洗去,浑身不停颤栗,几乎要将身后的背包抖掉。
林中扑棱棱飞来一只大鸟,立于坟头理着羽毛。
推测出现偏差,看来王小放并不在这里。
她重回月光下,一步一步缓缓走着,鞋内早已湿得不行了,像赤足******中的礁岩上行走,又硬又冷。
“小放,王小放,我知道你没事,别吓我了,快点出来吧……”一路上不停自言自语,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王小放和她开的一个玩笑。
她习惯性的回头,想看看王小放会否突然出现在潭水中,谁知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看见那只巨大的陶俑正矗立在她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
这种环境本就使人毛骨悚然,又不幸发现尸体陶俑鬼魅般寂然无声的跟随,她像是被电击中似的全身发僵,大叫一声钻入林间的灌木丛。
身后的陶俑突然啪啪啪啪地碎开,陶俑内的尸体表面出现几团鬼火,随风四处飘散。那具尸体四肢肥硕无比,挂着几缕湿答答的布料,它揉了揉将要临盆一般的大肚子,直挺挺趴了下去,四肢着地,溃烂的肚皮摩擦着地面,向她所在位置缓缓爬去。
灌木丛不高,她匍匐在地费力地挪动双臂,脑中早已乱成一团麻。按理说陶俑内的尸体被泡了那么久,眼睛肯定早已不能用了,它靠什么判断出她所在位置?
难道是……气流?她行动时带动的气流?
想到这里,她不敢在动,双眼死死盯住丛外的尸体,观察它的动静。
那尸体放佛突然失去了目标,抬起没有一丝毛发的头颅,早已溃烂成两个黑洞的鼻孔不住嗅着。接着,它啊呜一声趴在原地,纹丝不动。
树丛的枝桠随风轻摆,不停地撩拨着她的后颈,痛痒难耐,可眼下她只能忍住不适保持原状,稍有一点动静,甚至是打个喷嚏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坟上的大鸟理完羽毛,在林间盘旋片刻,落到尹影身后,悄无声息地向她走去。到了身边,那鸟展开双翅,伸长脖子啄了她一下。她忍住疼痛瞥眼一看,苦笑不已——这是秃鹫!把她当成了尸体!
不管是被尸体缠上还是被秃鹫吃掉,下场都是够惨的。
她发出“哧哧”的鼻音,想以此告诉秃鹫她还没死。幸亏那秃鹫警觉性极高,见她发出动静,扑棱棱就飞走了,低低地盘旋一圈落到了陶俑尸体身后。
尹影见状,不由得感叹老天对她还是不薄,在心里替秃鹫加了一把劲,巴不得它立刻就将那具邪门的尸体吞吃干净。
秃鹫刚刚判断失败,面对尸体明显有些犹豫不决,它在尸体周围来回踱步,反复飞起又反复降落,发出“咕喔咕喔”的叫声。它见尸体毫无反应,飞快地啄了一下迅速跳开。
那尸体也是奇怪,只能感知到人类的行动,现今将要成为秃鹫腹中物了,竟没一点反应。
尹影苦笑一声,暗骂自己脑子进水了,人一死哪里还有什么感知,尸体就算被吃掉也不会有半点痛感的。
秃鹫再一次走到尸体旁,扭着脑袋观察片刻之后,一下子扑到了尸体上开始大快朵颐。
危机解除,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闪现一只惨白的手将她的口鼻捂住。
真是该死!刚刚只顾着注意秃鹫与尸体,竟然没发现身后有人接近!
她抬起手臂赏了身后那人一记胳膊肘,只听“哎呦”一声,一股湿热的气体扑到她耳后。
“快走,秃鹫要被寄生了。”
她全身一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倪寒?”
眼下情况由不得细说,倪寒拉住她的手顺着山路就向山下跑。
一般秃鹫将死之前是会飞向高空的,倪寒带她下山倒是有他的道理,可如此下山就等于是放弃了王小放。
她一边狂奔一边喘着粗气喊道:“小放……小放被虫子……带走……我得……得回去……找他……”
“放心吧,小丫头。”倪寒指着前方透出橘黄色暖光的土砖屋,说,“小放在那里。”
既然倪寒敢安置王小放一个人在那里,他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总算放下心来,脚步变得轻盈无比。
进了屋里,四下扫视却没发现王小放。
“你耍我?”她怒目而视。
倪寒一言不发,将屋里破旧的床板一掀,王小放在床下被捆得结结实实,膝盖下的衣物已被撑破,烛光一照痛苦得哇哇惨叫。
她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小放的小腿膨大几倍,皮肤白得发亮,活像是女人的腰肢。
“这……”她被骇得声音都变了。
倪寒将他抬了出来,说:“小放,我已将她找来,接下来你要遵守诺言乖乖听话。”
王小放被光线烧灼得痛苦不堪,嗓子早已嘶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忍着泪用力点头。
倪寒在屋内寻到一块铁片,置于烛火上烧了片刻,将烛台端到王小放脚边,说:“我要开始了,千万忍住。”
王小放别过脸去,紧咬薄唇止住嘶吼。如果不是捆得牢,估计会受不了痛苦一脚将烛台踹飞。
他对着王小放的脚腕用力一割,伤口很深却没流血。他摆手叫尹影过来,让她端着烛台将火苗置于伤口上炙烤。
王小放双眼布满红血丝,眼睁睁看着叶蟑将小腿皮肤撑出一个又一个尖利的凸起。倪寒以虎口围住伤口,另一只手用力将叶蟑推到伤口附近。
“噗噗噗……”尹影什么都没看见,却闻到自伤口处散发出的焦味。
很快,王小放的小腿几乎就要恢复原状了。
“接下来你要看清楚了,不要手抖。”倪寒对她交代道。
尹影用力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苗。
倪寒手指发力,瞬间一股黑气自伤口处涌出,她连忙将火苗凑得更近,只见包裹着黑气的透明表膜迅速缩成一团,无数小黑虫自膜内飞出,迅速逃到屋外,王小放嘶喊一声昏了过去。
“好了?让那些虫子跑掉会不会留下祸患?”她见倪寒掏出手绢不停地擦拭双手,问了一句。
“那些是交配后的雄体,活不了多久。”倪寒低声说道,他给王小放松了绑,抬到床上。
“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他坐到王小放身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王小放的反应。
“叶蟑都被逼出来了,难道还没脱离危险吗。”她冻得哆哆嗦嗦,掏出背包里的睡袋,想了想,盖到王小放身上。
“叶蟑?谁告诉你那虫子是叶蟑?”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低声说道。
“是烛空。”她不明白,为何倪寒与尹烛空都对这种虫子了如指掌,在此之前她听都没听说过世界上有这样恐怖的寄生虫。
“哦?竟然是他。”倪寒剑眉一挑,不屑道。
“他被困在山洞里了,我得回去找他。”既然有倪寒守着王小放,她也就可以抽身去救尹烛空了。
“我才离开一天,你们就如此亲密了。”他抬头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那弟弟神通广大,不需要你来搭救。”
“你!”她嗅到倪寒话中浓浓的醋味,觉得他真是不可理喻。
尹烛空进山之前就已受伤,若不是因为她,人家现在正于客栈内睡得舒舒服服,眼下他身陷囹圄,难道要她放手不管?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尹烛空是不是神通广大我倒没看出来!你那干妹妹才真的神通广大好么!把你勾到了山里不说,还险些把我们都给害死!”
“哦,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如此关心席贞。若有人因她而死,是不是将她杀掉以此谢罪才能合你心意?”他眉间淡然,缓缓道来,但那一字一句对尹影来说却像利刃,将她片片凌迟。
她背过身去,强忍住泪水。难道他不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才进山寻他的么?
王小放遇险,尹烛空重伤,她勉强撑到现在,身心俱疲……这一切对倪寒来说,不过是场笑话……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想到这里,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要不是你提醒,我还不知道自己会重视席贞。也是,那样一个美人,谁会不疼,谁会不爱!”
“席贞至今生死未卜,你就是对她反讽也找错了时机。真是幼稚的小丫头。”倪寒摇了摇头,一语定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