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缓缓滑下通道,山洞中灯光渐弱,估计电力将要用尽,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听到尹烛空不自觉的长叹,猛烈的咳嗽声在山洞内回响,那声音就像凛冽的寒风,自皮肤上每个毛孔钻入,冷气砭骨,将她心底最后一点希望冰裂分崩。
沉默中,洞顶水滴不时滴落,二人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体温迅速自头顶蒸腾出去,她开始瑟瑟发抖,因为冷,也因为绝望。
“对不起,姐姐……咳咳……烛空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咳……这个地步……”尹烛空将抖了抖被尸油洇脏的外套,想了一下,将衬衫脱去披在她身上,又将外套盖在衬衫外面。
“烛空,你先回去吧……”她将衣物取下,还给了他,“我从小就没被娇生惯养过,冻一冻也没事。”
他抬头望着陶俑通道,捂住嘴巴闷咳几声,声音愈加沙哑:“是我太过自负,没想到这通道会如此陡斜……这里毕竟不比家乡……”
“嗯,看来那些陶俑质量不错,这样直直滑下都没破裂。”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提起应急灯。
她有个想法,二人出了山洞之后先让尹烛空返回程汇,她独自进山寻找王小放,哪怕寻到的可能是王小放的尸首,她也要找下去。
“不对。”他扶住山壁趔趄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像一棵失了根的大树。
“通道不会无缘无故挖得那么深,从四壁滴落的尸油就知道曾经放满了尸体陶俑,一定有什么机关保证他们不会因撞击而碎裂。”他在山壁上仔细摸索着,不住地摇头。
忽然,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滩温泉。
“姐姐,烛空下水看看。你不要乱跑,原地等我。”他将尹影推让给她的衣物取下,稍稍活动一下四肢,吐出一口长气之后沉入潭中。
待她反应过来,水面已恢复平静。她有种随他一齐下水的冲动,但她不会游泳,更别提在水下找什么机关。
“我这种什么都不擅长的人活着到底有何意义,只会拖了他们的后腿。”她暗骂一声,提着应急灯在潭边静静等待。
进山洞之后已走了好一段上坡路,而陶俑通道的出口离地面至少还有十米左右,由此可以推断,王小放出了通道应该处于山上,只希望怪虫叶蟑不要将他抛到山下摔得头破血流,王小放那么重义气的人绝不该这样惨死山林。
可上天何时公平过,它只会将众生玩弄于鼓掌之中。
就在她怨天怨地的时候,轰隆一声,通道内赫然出现两排木柱。
尹烛空成功发动机关了!她连滚带爬地挪到通道下,与此同时身后嘭地一声,四面铁栏从顶而降,将温泉锁了个结结实实。
尹烛空连咳带喘地钻出水面,看到通道内已出现可以借力的木柱,晃着结实的铁栏笑道:“姐姐,烛空怕是要在这片温水中享受一阵子了,待我回复体力就会立刻去找你们。接下来的路,还请姐姐小心谨慎的走。”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这事一过,我就跟你回家。”
她将应急灯留在山洞内,从背包里掏出许多压缩食品放到潭边,轻抚他全无血色的脸颊,头也不回地爬入通道。
她不是狠心,只是不敢回头,怕看到那张与她十分相像的脸会误以为自己早已灵魂出窍。
她认为,失去了身体的游魂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月色当头,巨大的木柱下连接着一道道黑影。虽然有可以借力的木柱,可木柱实在太过粗大,间距又宽,她手脚并用才勉强踩了上去,每上一步都得停下喘上几口气。
她累得头晕眼花,脚下一个不稳,又跌下了一米多。尹烛空所在的位置虽无法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但听通道内传来的声音也知道她险些摔落。
“姐姐一定要强大起来呢。烛空相信,有朝一日姐姐定会有能力守护自己最亲密的人!”
他强打起精神,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她眼眶一热,一股热流涌入心头。在此之前她一直缩于人后,她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想当然的认为别人也是如此看她的。王小放、倪寒、尹烛空还有比她年幼的赵璃,他们都曾守护过她,可如今他们已自身难保,更妄提挺身而出助她逃出生天。
自己还真是懦弱啊,那些明明可以自己挺过去的路,她偏要拉他们入局,还认为理所当然。
她捏了下已失去指甲的小拇指,钻心的痛使她更加清醒。
“我不会再怯弱了,不管前方有多少鬼怪等着,我都会硬扛下去。我会活下来,你们也是!”
她紧咬牙关,一鼓作气向上攀爬,不去管扎入手掌的木刺,也不管口腔内浓厚的血腥味。不论她受了多重的伤,终会有复原的一天,这些皮肉伤同王小放鲜活的生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绵密山林间的薄雾将月光衬托得愈加惨淡,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满眼迷茫。山林广阔,她要往哪个方向才能寻得到王小放呢。
寒林矗立,满月独挂天幕,山谷寂静,唯有风声入耳。
她延着灰白的小路奔跑,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王小放的名字,惊起无数夜鸟。
不行,王小放是被叶蟑抬着飞出去的,不会在地面上留下任何踪迹,难道要往树上去找?她再次迷茫。
她停下脚步,开始整理有关叶蟑的一切已知信息。
叶蟑是于潭中蛇鱼怪的腹部刨出,这意味着蛇鱼怪是人棍被叶蟑寄生后形成的,它们怕火怕光,蛇鱼怪的透明皮脂膜不止怕火,还离不开水。
她做出最坏的结论,假设王小放已被寄生,他会藏在哪里?山中月光明亮,当然是往背阴的山潭去!
她爬上一棵盘根老树,四处眺望,在山峰浓重的阴影下发现一潭随风抖动的黑缎。
她欣喜若狂地飞奔过去,冷风嗖嗖地灌入衣内,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杆逆风的鱼旗。
“小放!!小放!!!”近了,更近了。
她一个踉跄扑在了潭边的坟包上,填了一嘴腐朽的陈土。
半夜扑到了坟上,这着实不算是什么好事情,她慌忙爬起身来,朝墓碑作了个揖,跌跌撞撞地蹋入水潭。
水不深,刚刚过腰,她却感觉自己就像深海之上漂流的朽木,放佛全世界只余下她一个人。
双眼渐渐适应黑暗,黑黢黢的潭水下隐现一个泥色人影。她拔动犹陷泥潭的双腿走了过去,心脏以难以承受的频率跳动着。
明知那个人影很有可能就是王小放,她还是控制不住恐慌,压抑感愈发强烈,背部沉重无比,犹如被厉鬼死死压住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