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乘坐崭新的观光车进入程汇,入眼处一片白墙青瓦、飞檐翘角。建筑的墙壁上点缀着不少精美的雕刻,尤其是个别建筑门楣之上的青灰砖雕,细腻繁复、层次分明,庄重典雅的美感与历史文化的厚重感直沁心腑。
古镇街道上,三两孩童追逐嬉戏,女人们悠闲的靠着自家木门织着毛衣唠着家常,不远处的牌坊下还有两位老大爷蹲着抽起长长的旱烟,游客倒不是很多,偶尔只见了几位背着旅行包的年轻人经过。
观光车右方老街商铺的门前挂着各式仿古幌子与灯笼,稍加分类便可发现只有红蓝黄三色。王小放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一时满嘴跑火车,滔滔不绝。
他说在解放前,店铺门前的装饰可不是乱挂的。店铺前挂上红色幌子代表是汉人开的馆子,蓝色幌子代表是清真馆子,黄色幌子代表是素菜馆;挂一个是小吃店,挂两个是小饭店,如若有哪家店铺敢挂上四个幌子,就代表着不论客人要点什么菜,都能做得出来,若是没做出来,这幌子就会被摘掉,关门歇业。如果有既挂幌子又挂灯笼的地方,就代表有小姐。
尹影指着前方一家挂了三色幌子的店铺问,那这家是卖什么的?
王小放被问住了,撇嘴狡辩道:“嗨!都说了是解放前!现在可没有多少店铺守着这样的老规矩咯!新时代嘛!得学会变通!变通你懂嘛?”
尹影不以为然:“这些老规矩是你从电视剧上看到的吧?当然得变通啦,不然你早都钻到挂灯笼的店里去了!不被吸干骨髓都不会主动出来!”
观光车在程氏宗祠前停了下来,王小放打开旅游手册,二话不说就往前方的小巷子里钻。
跟随王小放的这一路可不算太平,古道年久失修有不少缺边少角的石板,尹影只听得身后不时传来席贞求助的声音,不用回头都能猜得到这一路是倪寒搀扶着她走过来的。添油加醋想象出来的情景使她心生烦闷,遂加快脚步上前一把挽住了王小放的手臂。
四人在一所看起来废弃许久的宅院门前驻足,王小放上前一步叩着门环喊道:“有人吗?”连叩了几分钟都无人应答。
正是晌午时分,站在这宅院门前倒是一点阳光都晒不到,阴凉得很。尹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座宅院的门楣与外墙,也是没有任何与“客栈”有关的字样,加上这宅院内一丝响声也听不到,使得她更加好奇,便问道:“王小放,你确定要接手这家客栈?怎么一点儿人气也没有啊?”
王小放无奈地蹭了蹭鼻尖,点了支烟一阵吞云吐雾:“这信息还是我家老爷子透露给我的,应该十分靠谱才对啊!”
尹影无奈至极,只得靠着宅院的外墙蹲在一边静等。
倪寒正欲上前说话,忽闻院内传来一阵尖细刺耳的女声:“来了来了!哎呦哟,可别拍咯!我滴个乖乖来,都不能见老娘闲一会哎!”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门开了。
王小放见门开了,忙上前说明来意,开门的女人听他说完噗嗤一笑,将抓着棉布的手放至嘴边,半遮着笑脸说:“哎呦哟,这位小哥看着年轻,来头可不小呦!快请进快请进!”见到尹影又惊呼道:“哎呦,这闺女好生眼熟!”
尹影总觉得这女人哪里打扮的不对,目光大致一扫——从她面容来看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瘦但臀部宽扁,上身穿了件大红底子绣了黑花的立领短外套,下穿一条黑色高腰宽筒裤,齐耳短发烫了一头的小波浪,一对细眉高高吊在桃花笑眼之上,薄如刀削的嘴唇被涂成两道猩红,却并不扎眼。
如此看来,她的打扮也算是得体,甚至有些徐娘半老的风韵。谁知再细细打量一遍,却发现她手上抓着的并不是手绢,而是一条粘了油灰的****布,想来她刚刚应在忙着打扫宅院。
再一进这院子,尹影顿时萌生退意,心中连骂王小放这家伙太不靠谱。
原来这间宅院果真如门外所见一般,已荒废多年。正对着大门的会客区域上贴着“毛主席万岁”的标语,当年血般刺眼的中国红活活被时光摧残成了土黄色,梁上挂了至少有五层蜘蛛网;再一看二楼走廊上,堆积着一扇扇年代久远的破门,楼梯口瓶瓶罐罐的陶器也没一个完整的,如宅外古道上的青石板一般,个个缺边少角。
席贞在一旁捂着鼻子躲在倪寒身后,王小放见宅内如此光景已然傻了眼。
尹影见状扶额道:“大婶,这样的宅子只怕至少荒废了五十年吧?你老板是谁?还真能厚着脸皮卖给不知情的人啊!?”
“哎呦,闺女你可真是冤枉俺们老板啦!俺们老板可是一毛钱好处没捞到,请俺帮忙打扫还自掏腰包哩!要说这宅子的正主,那可真是了不得哟!”说完,她又指了指天,“红姐我可不敢乱说,不信你问这小哥!”
此刻王小放就如同瘪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道:“我家老爷子还真下得去这狠手啊……”
尹影翻了个白眼过去,又不解恨的朝他上臂用力掐了一把,他这才一五一十的将实情说了出来。
结合红姐所言得知,原来这间宅子在特殊时期之前尚算得上人丁兴旺,只是当时宅子的主人不识好歹,认为自己念过些洋书,又捧着一颗炽热的爱国心自愿回国,自然有资格对国事指手画脚。特殊时期一开始,首先就拿他这只出头鸟开了刀,最后一家十四口不堪受辱,便开始相互检举,到最后竟自相残杀起来,十四口无一幸免皆死于非命。自那以后,这宅子就充了公,要说起这间宅子如今的正主,放眼万里神州还真是无人敢去得罪。
前不久,王小放的父亲使了些关系,轻轻松松就将这宅子给盘了下来,转手又把这块烫手山芋甩给了自己的儿子,美名其曰体验社会。
“王叔叔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你也是该的,照你这么胡混下去几时能成得了家。”倪寒神色闪烁道。
王小放正叫苦不迭,红姐不动声色地扭到他身边,摆动着扁平的臀部蹭了他几下:“哎呦喂,红姐可不忍心看小哥哥今夜住在这儿,要不你们跟俺走,俺们老板开的客栈可就搁前面哩!这儿就交给我红姐来收拾!保管小哥哥你明儿进了宅子立马眉开眼笑。”
这情景让人看着不由得想笑,王小放竟然在不经意间赢得了红姐的芳心,明儿个倒可以赐个“师奶杀手”的外号给他了。
四人经红姐带路,走入离废弃老宅不远百米的客栈。
这间客栈名为“留心居”,踏入宅门便可发现这家客栈亦为古宅,不过经历上百年历史的主体木材皆被刷上了一层清漆,客栈内打扫得是一尘不染,一股清冷的幽香扑面而来。行步至院落中,竟还有几株青竹,可算是意外之喜。
席贞信步走入一间无人居住的客房,随后出来挽了倪寒的手道:“寒,我喜欢这里。”
红姐见他二人如此举动,以为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倚门笑道:“哟,看来您四位还是两对儿小情人啊,您看可巧!正正好就剩两间客房了!还都是大床!”
倪寒抽手上前一步道:“不巧,您猜错了。”
红姐讶然:“不是嘛?哎呦哟,您瞧我这几十年的老眼光竟不好用了!那也好办,就俩男一房,俩女一房吧!”
尹影与席贞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我不愿意。”
正当倪寒苦恼不已打算换间客栈的时候,楼上忽传来清冽男声:
“姐姐,我说过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尹烛空居高临下对红姐交代道:“把她安排到我房间里来,其他人,随意。”语毕转身回屋,不容尹影拒绝。
王小放一把将倪寒搂住:“今晚可得委屈你了,我的好兄弟!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