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觉出“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与隔空操纵手机短信息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从字里行间的语气来看,“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两次回复都处于近乎癫狂的状态,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吓唬尹影;而隔空操纵手机的“透明人”就像一名老者,以十分平和的状态娓娓道来,而“它”的目的应该是引导尹影得知部分真相。
这么看来,透明人如此做的动机大概是好的,可它怎么知道赵璃已经找到赵家家谱?短信中说它门外等着尹影,但尹影出门只看到精神状况十分不正常的赵卫东。难道是它安排赵卫东在门外等候,并且上演一处好戏给她看的?它应该没有这个能力。或许它知道赵卫东会变疯,所以以一种教人猜不透的方式提醒尹影?
当前关于透明人只有一个结论可以确认——那就是,它一直在监视着赵家的一举一动。
这个结论算不得好,细想一想,刚刚将对“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怀疑从鬼魂转移到苏爱彩身上,这边又来了一个窥视者,是敌是友尚还分不清楚,并且尹影实在想不通它那句“你本应在五岁那年死掉”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透明人已监视赵家十五年之久!?
它监视赵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赵家除了赵璃一人有阴阳眼,其他一切毫无异常,就连经济情况也只能算得上是老城中下水平。
“昨天你梦游了。”尹影觉得突破点可能在赵璃身上。
“我知道。”
“你竟然知道!?”不可思议,按理说梦游者对梦游经历应该不存在任何记忆。
“苏爱彩早就发现了我,我只能装成梦游。”赵璃满不在乎的说。
“那把梳子……”
“是苏爱彩的。”
“梳子上的长发也是她的?”
赵璃点了点头。
苏爱彩昨天说没见过那把梳子,而她将梳子捡回来的时候,梳齿间的长发也不翼而飞。
苏爱彩的目的渐渐明朗起来,与“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一样,她的目的同样是要吓唬尹影!这么想来,将微|博神秘回复怀疑到苏爱彩的头上,还真是没冤枉她。
可是,苏爱彩为何要这样做?
赵璃洞悉了尹影的想法,淡淡道:“想不通吧?你再想想雷家人是怎么死的。”
雷家人虽然死得蹊跷,可他们死的时候苏爱彩都不在现场,难道她还能隔空杀人?
赵璃掰着手指头说:“老雷母亲死前明显是精神出于崩溃状态,我猜想她已经几天几夜都无法入睡,老年人体质本来就不好,正巧有一点点意外出现,她就猝死过去了。老雷父亲吃早餐时没有第二个人在场,如果真的没人同他说话,那么误吸食物进了气管的可能性极低,我猜想他在吃早餐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至于老雷和他弟弟,我想也就不用细说了吧。”
“这些,你早就知道了!?”
“不,在苏爱彩抱回那坛蛇酒之后我才知道的。愚蠢的人自己撞上枪口,没人救得了她。”
雷家人,果然是苏爱彩杀的?结合此前赵璃所说,尹影想象出当年在苏爱彩身上发生的事:
那时赵卫东与她还年轻,男未婚女未嫁,二人情投意合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谁知没多久,花前月下之时赵卫东却告知她要去当兵的消息,并再三保证两年后回乡定会八抬大轿将她娶入门。
赵卫东前脚刚走,觊觎她美貌的人再也按讷不住,趁她一人落单时强奸了她。被撕破的白裙子可能是赵卫东送的,她穿着的白色内裤下包裹着赵卫东从未触及过的私密部位,灾难降临之后,白色内裤上的污秽与血迹一直印在她心头,一生都无法抹去。
她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痛,一种麻木的痛,让她知道她没有死。她该如何去做,告诉父母吗?她的父母非常传统,一直反对她与赵卫东的事。他们若得知她被强奸,定然无法接受,甚至会把一切责任推到赵卫东身上。
告诉赵卫东吗?如果他真的爱她,应该可以……不!哪怕赵卫东可以接受残缺的自己,她自己都无法接受!!当初她对赵卫东说过,她会在新婚之夜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他,可如今,她甚至无脸再面对他!!
她逃蹿到附近一家招待所,在公用洗漱间里疯狂的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水很凉,非常凉,刺骨的凉,可她的心更凉。她该怎么办,在冰冷的洗漱间里自行了断吗?
不!她要报复!狠狠的报复!对她行凶的人应该被千刀万剐!
当晚她便确定了复仇计划,她要一步步实施,让凶手,还有凶手的亲人,生不如死!
好在她还有美貌,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获了凶手哥哥的心。与老实巴交的老雷相处时,眼前总会浮现出凶手那张恶心的脸孔,她开始恶心,开始干呕,开始吃不下任何食物。化验结果令她无法接受,她怀孕了!怀的是个野种!
她与相识两个多月的老雷结婚了,成婚不久她便捏造了小叔子非礼嫂子的谎言,将凶手赶出了雷家。
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长得很像她。当她抱着怀里那个柔软无邪的婴儿时,她的复仇之心第一次动摇,她对自己说,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赵卫东自此在她生命中消失,也许她会安心的守着不解风情的丈夫与可爱的女儿过完一生。但命运从未放过任何一个折磨她的机会。
赵卫东回来了,他早在一年前就得知她已结婚生女的消息,没有质问,没有遗憾,他带着一把漂亮的油纸伞回来了,送给一位从未谋面的女孩。
老城不大,她总能在无意间从别人口中得知赵卫东的近况,这让她备受折磨。她想知道他是否因为失去她而痛不欲生,听到的却是他与弘梅婚后的幸福点滴。
十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几年里生不如死的却只有她一人,雷家人也从未察觉日后害死他们的凶手就在身边。当她得知弘梅变疯时,已如死灰的心燃起了星星之火。她想,他有女儿,她也有女儿,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是平等的。如果有机会,也许他们还可以在一起。
她得到一些精神类药物,放入雷家人的食物之中,她收买了一位阴阳先生,隔三岔五地便登门告知雷家有厉鬼作祟,同时她配合着阴阳先生,在雷家制造各种非自然现象。
没过多久,老雷死了。
人们都说,未得到的总会让人难以忘怀。她去找赵卫东,说她还爱着他。赵卫东果不免俗,一来二去便与苏爱彩旧情复燃了。
她深信,要与赵卫东过好此后的日子定要将心头的障碍一一铲除。
于是,老雷的父母也死了。
嫁到赵家之后的日子并不如她想象那般美好,赵家两个孩子一直在排斥她。这些她尚能接受,令她如芒在背的是——赵卫东总会带着女儿去看望前妻。她越来越不安,她总感觉当弘梅康复之时,便是她苏爱彩被扫地出门之时。
想到这里,尹影开始同情起苏爱彩,同情她想象中那位被命运耍弄的女人。同时,她意识到,蛇酒中应该也被放入了精神类药物,而她之前产生幻听与幻觉,只怕这两天所吃的饭菜也不可避免的被下了药。赵卫东,赵璃,还有她,她们成了苏爱彩复仇计划里最后的挡路石!只要赵家人一死,苏爱彩才能真正心安!
“你确定蛇酒里被她掺了东西?可她说之前从没给人喝过那坛酒……”尹影双腿犹如至于冰窟之中,全身打颤。
“呵呵,”赵璃冷笑,“杀人犯的话你也相信?”
尹影觉得眼前的赵璃越来越陌生,此刻唯一让她觉得害怕的却不是苏爱彩,而是与她相伴十几年的表妹。
“你……”她指向赵璃,“你……不是赵璃……”
赵璃歪着头摆出她特有的可爱表情,嬉笑道:“老姐啊,你真的以为从小就有阴阳眼的人会长成傻小妹性格?天真!你,你们,还有我,皆是以貌取人,认为娇小的女生一定可爱。实际上我也不喜欢自己黑暗多疑的一面,这些年来一刻没停的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谎话说得太久,虚假就变成了真实。可是你们想没想过,被你们摈弃的真实又该被安置到何处呢?”
谎话说得太久,虚假就变成了真实……
其实,何止赵璃一人用假话欺骗自己?
赵卫东当初说起自己的妹妹时,同样心酸抹泪,放佛他真有一位遭遇意外的妹妹。
而她,从小就将倪寒设为了假想敌,敌对久了,心里总有些放不下说不清的恨意。
她望着黑暗中的赵璃,扪心自问:面对坦露出真实心路的赵璃,面对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赵璃,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抛开一切偏见,接受她并且疼爱她?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不管你是怎样的人,十几年来共同的记忆不会骗人,我无法想象醒来时独自一人、无法想象你不再缠着我要买零食、无法想象那些让我心烦意乱的假发突然间从衣柜中消失……如果你愿意,此后的日子我会一直珍视你,虽然……你已证明了我与赵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赵璃心中一动,两眼发红,却倔强的扭过头去拒绝了尹影:“令你无法想象的只是寂寞,不是我。付出的太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相信我,你只是需要一个被你疼爱的人,而那个人大可不必是我。”她将家谱重新包好,大步走了出去,“赵家还会出事,你最好赶紧离开。”
“不!我不走!”她追了出去,企图拦住赵璃,“大舅已经不正常了,我们还是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