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青回到柳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沉了下来,依稀听见卧龙寺里传来隐隐地暮鼓声,依兰姑姑和梅杺早就在府门口翘首以待,夜色下,看不清她们的表情。
院子里已是灯火通明,府里竟一反常态地亮如白昼。
她迟疑地走下了马车,朝年轻的车夫微微行了一礼,把一块碎银塞到他的手里:“多谢大哥,这么晚送小女回府,真是辛苦了。”
“小姐这万万使不得,小人本是王府的车夫,送小姐回府,乃是份内之事,怎能再受小姐银子,若王爷知道此事,定不会原谅小人的。”那车夫忙缩回手去,触到她微凉的柔荑,脸上竟有些害羞,小心地掉过马头,往回驶去。
柳若青闻言不再坚持,收回银子,目送他离去,转身看见依兰姑姑和梅杺面带喜色地迎了上来。
依兰姑姑亲昵地拉过柳若青的手,眼圈红了起来:“真是虚惊一场,小姐,可不敢再出这样的事了,把大家吓死了。”
“兰姑,你们怎么知道我此时回府?”柳若青诧异地问道。
“宜王府几个时辰前来人说,小姐天黑之前就会回府,让我们大可放心,王爷说牵扯到一件公案,需小姐在场作证,故此顺便让小姐到王府里走一趟,想不到竟等到了天黑。”
“原来是这样。”柳若青心头一沉,慕天瑾这种特立独行的作风,却是她不喜的。
“不知是何人劫持了小姐?小姐没事吧!”依兰姑姑小心翼翼地问,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小姐的脸。
“没事,一场误会。”柳若青淡淡的说。
“小姐,依兰姑姑只顾担心了,老爷回来了呢!”梅杺见她俩只顾小声嘀咕,竟忘了说这事了。
“是啊。”依兰忙拭了拭眼睛,笑了笑:“老爷回来好一会儿了,还带了客人回来,问起小姐,我只说有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当着客人的面,老爷也没再追问,只说以后不敢让小姐一人,在外走动。责怪我们失职了。”
“爹爹回来了。”柳若青心头一喜,父亲自母亲离世后,性情大变,不愿理会世事,也无心拓展家业,却渐渐喜欢上了四处云游,一旦出门便行踪不定,常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父女想聚时日却是无多,她想起近几日的波折,眼里不禁含了眼泪,抬头看着满院的亮光,又疑惑道:“爹爹什么时候这么隆重地招待过客人?
“是二爷一家,听说二爷新近升了官,升任卧龙城太守,上任之前,特随老爷来家里小住一段时日,还有小姐姑母家的表少爷也一并来了。”依兰边走边娓娓述来。
“原来是叔父来了。柳若青略一沉思:“就说我方才去寺里上香了,其他的事情不要提起。”
“嗯。”依兰和梅杺同时应道。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再言语,只是跟着她朝屋里走去。
柳若青一进门,便听见屋里环佩叮当,笑语连连,风尘仆仆的柳成泽坐在主位上悠闲地喝着茶,笑咪咪的看着屋子里的客人。
见柳若青进来,他忙起身迎上前来扶住正欲行礼的爱女,上下端详,舔犊之情溢于言表,随后便握着她的手道:“青儿,先来见过你叔父婶娘。”
柳若青跟着走上前去,盈盈行礼拜道:“若青见过叔父婶娘。”
“我儿快起。”一个女声温柔地响起,接着一个绯色的身影走上前来,扶住她,呵气如兰:“十年未见,青儿竟出落得这么可人,女大十八变,这老话错不了。”
一缕清香顿时淡淡地在身边萦绕,柳若青轻轻地抬起头来,见站在身边的婶娘,正一脸和蔼地看着她,她面容娇美,身着盛装,一副官家夫人的雍容华贵。
“好,呵呵,我儿果然标致。”坐在那里大腹便便的柳成渊想必在官场上混迹已久,开口就是一番应酬般的笑声,他笑了笑,又朝旁边一侧首,很是随意地说道:“若琳,还不过去见过姐姐。”
“见过姐姐。”一个粉红色的身影风一般地扑来,柳如筱见她容貌甜美,性情活泼,一身淡粉色的精致容妆,衬出一副小女儿家的清丽和活泼,生在官宦之家,能有如此心性,真是难能可贵!
柳若青不禁对这个妹妹心生一丝好感,也上前拉住婶娘和妹妹的手,礼让一番,三人这才纷纷坐下。
“如果翰元回来,我们这一家可谓团圆了。”柳若青见叔父在屋里踱了几步,在纯黑绸衣的衬托下,脸上徒增了几分沧桑,片刻又朝他们莞尔一笑,对兄长说:“青儿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开饭了。”
“对对,竟忘记吃饭了。”柳成泽哈哈一笑,示意依兰和梅杺开饭。
“父亲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了。”柳若青看着兴奋的柳成泽,幽幽地想。
席间,柳若青才见到依兰姑姑口中的表少爷,两人依礼见过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这个风度翩翩的表哥杨晋,柳若青从没有见过,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模样,除了应答两个舅舅的话,几乎再没有开口。
柳若青突然面对这么多人,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她不禁又想起了那日在落魂坡,自己面对山伯和那几个人的时候,竟也有这样的感觉。
她看着父亲,又想起了山伯,感觉这两世的父亲,是有点相似的。至于哪个地方相似,却又说不出。
如果山伯和父亲知道他们分别是柳若青前世今生的父亲,会怎么想呢?
想到落魂坡和山伯,慕天瑾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柳若青心里叹了一声,她现在竟有点怕想起这个人了,这个人贵为王爷,离自己确实很远啊!
柳若青看见杨晋正朝她看来,不禁脸色一红,低下头去,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那杨晋笑了笑,眼光又似自然地看向别处,最后在墙上挂着的字画上停了下来。
……
“此次回家乡任职,全凭皇恩浩荡,才得此殊荣,只是卧龙城是宜亲王的封地,如今,我虽说是卧龙城的父母官,但凡事还是要看宜亲王脸色行事的。”
之前,叔父说了些什么,柳若青没有听清楚,但听见他提到了慕天瑾,也和其他人一样,抬起头来全神贯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