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翻了五六遍,最终放弃。一睁眼,看清了屋内站着的人后,果断拉过被子,蒙住头,打算把赖床进行到底。
“四…四太太,该起了。”
金菊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把被子往身上拉一拉,听不见,我就是听不见。
“连主子都叫不起,来人,给我打!”
“奶奶饶命!”
“别打她,我这不是起来了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披头撒发地瞪着那个大清早就来捣乱的老太婆。
“四太太既然起了,金菊,赶快给你家主子梳洗,今儿还一堆事儿呢。”
“是。”
于是,在一群老婆子的监督下,春桃金菊齐心合力,一番手忙脚乱后,总算是通过了李奶奶的检查。
就这样,头上顶着一堆丁零当啷的玩意儿,身上套了七八层的绸缎纱罗,主仆二人一路晃晃悠悠,跟在李奶奶身后,去给传说中的各房太太请安。
“到了。”
抬起头,看着眼前紧闭的黑漆大门。春桃想道,这就是那位传说中大太太的地方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等会儿进去给大太太请安,记着按我吩咐的做,若是错了一星半点,别怪我们不给你留脸面!”
春桃低着头,翻了翻白眼,答道:“知道了。”
将将走进第二层仪门,便听到伴着木鱼敲打的诵经念佛之音隐约传来。扶着金菊进了垂花门,迎面放着一个砖雕鱼戏莲花风水影壁。绕过影壁,便看见了正房,皆是雕梁画栋。
还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跟这儿一比,我那小屋,恐怕连狗窝都不如!
一样儿都是媳妇儿,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春桃没心没肺地想着。
“发什么呆,进屋!”说完,李奶奶率先走进正房。待三人站定,又唤道,“大太太,四太太来给您请安。”
诵经之声戛然而止,片刻,便听到内室竹帘的响动。
春桃低着头,眼角瞄见两位身着素衣素鞋的女子自内室走出。一位走至正中,缓缓坐下,另一位则侍立于侧。
“给太太敬茶!”老嬷嬷尖利的嗓音传来。
春桃撇撇嘴,只得按着早上学的规矩,现学现卖。接过白瓷盖碗茶盏,走上前,弯下腰,举起茶碗,“大太太请用茶。”
大太太双手接过,只嘬了一口,便把茶杯放到了一边。拉住春桃的手,说道:“好妹妹,快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姐妹,莫要太太来太太去,叫得生分!”
“谢太太。”春桃低头答道。
暗松口气,还好还好,没第一次见面就刁难我,逃过一劫,阿弥陀佛。
“好妹妹,别总低着头,让姐姐好好看看。”
“是。”
“咣当!”
刚一抬头,却看见大奶奶已经站起了身来,惊恐地看着自己。
“小姐!”
没等春桃反应过来,一旁的丫鬟却跑了过来,一把推开春桃,帮主子擦着大太太在惊慌之下洒在身上的热茶。
“李奶奶,失礼了,我先扶小姐回房!”说完,主仆二人便消失在竹帘之后。
春桃错愕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虽然因为营养不良,面色不是很好,但怎么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就在春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奶奶发话:“在这呆着也没意思,我们走吧!”
“哦。”
刚一出门,春桃就忍不住问道:“小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你没什么错处,是有人心中有鬼罢了。”李奶奶一挥手,打断了想说话的金菊。
小声嘟囔了句,“我又没问你!”
“不说这个。接着要去拜见三太太,这个主儿可不比大房那么好打发,你还是留些精神的好。”
“怎么一下儿就三太太了,二太太呢?”
话刚说完,就见李奶奶的身形停了下来,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曹府的规矩:谨言慎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违者,家法伺候!”说完,也不多做解释,扭头转身,继续赶路。
这老太太是不是更年期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进了仪门,瞧着这边儿的宅子跟自己那儿差不多大,春桃心里平衡了不少。
瞧着那正房、厢房、游廊上满满挂着各式的纱帐,为这小小的宅子添了不少的热闹。一阵香风拂过,满堂满眼的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呼吸着这院内各式的花草香,春桃的鼻子不免有些发痒,还未进房,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四太太到。”
话音落下,如石沉大海,没得一丝儿回应。
“还是这么没规矩!”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李奶奶抄着手,不满地说了句。
春桃肯定是没有李奶奶这样的胆色,强忍着揉鼻子的冲动,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着。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
哀怨的调子自房内飘飘荡荡地传来,伴着这满屋的五彩纱帐,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真没想到,这深宅大院的地界,还有人吊嗓子。这声音、调门听着倒还清凉,只不过,在这阳春时节唱这么支闺怨的词儿,也太不吉利了吧!
还没等春桃伤情感怀结束,就听到帘后传来一阵笑语声:“哟,大清早儿的,我当是谁呢,原是李奶奶您呐!”
这位三太太可不是一般的有个性,春桃暗自竖起了大拇指,打从自己来到这曹府,但凡李奶奶出现的地儿众人都是敛气屏声、尊敬有加,这位大姐居然敢这么说话,有点意思。
正想着,只见一位盛装妇人自后房走了进来,对春桃几人看也没看,便径自坐了下来。
“这就是李奶奶您买的丫头?”
“回三太太,这位是四太太,可不是您说的什么‘丫头’!”
“就是那个叫春桃是吧?亏得了这乡下人取得好名儿姓儿!”
“三太太请自重,莫要失了身份!”李奶奶的语调渐冷。
“罢了罢了,我可担不起您老这一声‘三太太’!有您老在一天,我可是夜不能眠呢!当不成太太还好,若是哪一天托您老的福,连命都丢了,那可怎生是好?”
扭过头,嘴角抽搐地对春桃喝道,“还不快奉茶!”
自个儿吃亏就拿我出气,当我是软柿子呐!姑奶奶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我哪天翻身农奴把家唱,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腹诽归腹诽,该干的还是得干。
不情不愿地拿过茶碗,走上前去。
只是,手都举得发酸了,也不见有人接过那该死的茶碗。
“抬头我瞧瞧。”
是你自己要看的,出来吓人都是那老太婆逼的,跟我可没关系。缓缓抬起头,还好还好,大房的悲剧没有重演。
只见一位绾着朝云近香髻,金银珠翠插的满头的妖艳女子正斜倚在罩着秋香色锦缎的圈椅内,凤眼微张,打量着自己。
“瞧这小脸儿。”妇人用戴着珐琅甲套的指尖儿托起春桃的下颚,嘴角含笑,“生的倒还有些清秀,只是不知道扮上如何。”收回手,又道,“摆个姿势让我瞧瞧身段如何?”
摆还是不摆,这是个问题。
就在春桃左右为难的时候,李奶奶出来救场,“这可不是你们戏班子买人,三太太莫要搞错了!”
“可不,戏班儿哪有您那神通?只要是您想要的人,绑您都能绑来,连‘王法’都靠边儿了,哪还有戏班儿的份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