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开口,便听到外室的竹帘响动,两人皆是一惊,朝门口望去。
原是墨竹端个茶盘进了来。
“太太、四太太,大小姐的药煎好了。”
三太太玩着指甲,问:“四太太的茶呢?”
“我已吩咐厨房去做了,过会儿就该送来了。”墨竹的脸还在微微发红。
拿手捏着春桃瘦弱的胳膊,“你不在那儿看着,若是那群老婆子们偷工惫懒,吃坏了我这妹妹,你可担待得起?”
“这…”
一拍桌子,“我看,是我那巴掌扇的太轻了吧!”
墨竹咬着嘴唇,下死命地剜了几眼,一跺脚,扭身掀帘。
“妹妹陪我去给佳宁喂药如何?”说完,也容不得春桃答应与否,拉起就走。
“司棋,你先出去!四太太要给大小姐诊病。”
小丫头可没有墨竹的胆量,唯唯诺诺地下去了,“是。”
近乎扔一般地把春桃惯在床上,“妹妹刚儿不是还问佳宁么,既然来了,不妨亲眼看看!”
揉着酸痛的手腕,怨恨地看着端着药的三太太。
这大姐看着柔柔弱弱的,手劲儿倒是不小,可她究竟是想怎么样?
三太太低头搅着汤药,悠悠地问:“依妹妹所见,我‘女儿’如今怎样了?”
能怎么样?
府里还有沈家那么多郎中不是都看过了么,何必再来问我?比起这个,还是先谈谈我中毒的事情更紧要些吧!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小命还握在人家手上。
从被子里拉过孩子只剩骨头的小胳膊,勉强沉下心思,把了把脉。
咦?
这一诊脉不要紧,身体如何倒还是不清楚,可这男脉女脉……
怎么又变回来了?
“想必,妹妹又有新结论了吧?”
“姐姐神通广大,妹妹佩服。”把孩子的手送回被里,靠在床住上,歪着头问,“只是妹妹不明白,姐姐今日说了这么多,又…又做了这么多,究竟是想吩咐春桃做些什么?”
“我本是想杀了你的。”走过去,拿手轻轻划过对方的脸颊,“可见了这花儿似的小模样,就又舍不得了!”
“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比得了姐姐的风采?”偏过头,冷声道,“妹妹如今的命都在姐姐手里,姐姐有什么话,请直说吧,妹妹定当竭尽全力。”
“姐姐等的就是妹妹这句话。”笑了笑,转过身,将冒着热气的汤药悉数倒进了花盆。
这大姐不是也疯了吧,那可是她女儿的救命药!
魔障不要紧,你倒是先把解药给我啊,我可还是个热爱生命的正常人啊!
三太太默不作声地盯着那冒着热气的黑色细流,面无表情。
她不说话,春桃就更不敢说话了,外一哪句说的不对,惹着这位神神叨叨的大姐,那丢的可是自个儿的命。
终于倒完了药,三太太将碗放下,拿出手绢抖了抖,擦擦手,这才坐到床前。
看见熟睡的孩子,三太太那张油画似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活人的神色,掖掖被子,喃喃自语,“佳宁就是我的命,若不是为了佳宁,我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你的命?
瞄了眼喝了药的花盆,几根花枝病怏怏地立在里边儿。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命的,把人喝的药都灌给花儿?
“妹妹可还记得我刚讲的故事?”
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知道妹妹心里在腹诽我不配做个母亲,孩子病了,竟还狠心将药倒了。”拿手擦了擦孩子嘴角已经干涸的涎液,“可我要问妹妹一句,这连人都吃的府里熬的药,若是落在妹妹头上,妹妹可敢用?”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可那不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么?如今曹芷君掌家,自己入府这么多日,也没听说过什么虐待啊杀人之类的事情啊。
打量着对方的脸色,试探地说:“可这人生病,总要吃药才能好啊。”
“妹妹这话说的在理,人病了总要吃药的!”媚儿一笑,“所以姐姐就来拜托妹妹了。”
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了眼睛,“我?”
“正是,自那日妹妹救了佳宁,姐姐就知道,妹妹乃是那上天派给我们娘儿俩的救星,故而,姐姐这才斗胆求妹妹相助。”
既然是救星,那你还给我下毒,什么逻辑啊?
实在没什么耐性在这跟这位精神不正常的大姐绕圈子,也顾不上小命不小命的问题,直统统地问:“姐姐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妹妹果然是个爽快人!”拿眼盯着对方略显稚嫩的脸,说,“我要妹妹保佳宁的性命。”
“什么意思?”
“就是给佳宁治病啊。”
“我…我不会啊。”
“你不会?”冷笑一声,“那****虽未能亲眼所见妹妹的神通,但对那传闻还是略有耳闻,妹妹又何必自谦呢?”
顿了顿,又说,“佳宁的命就是我的命,只有我的命保住了,我才能保妹妹的命,这个道理,妹妹不会不懂吧?”
那天自己只不过是用了对哮喘病人最简单的急救措施,哪来的什么神通?
更何况自己前世学的可是西医,就算医术够了、手法行了,在这么个地方,也找不着无菌手术室啊!
曹萱正那两口子,这回可把自个儿给坑死了!
抬眼看了看三太太笃定的神色,得了,估计跟这个大姐也讲不通道理,回头再把她惹急了,给自己一个痛快,那可就悲剧了……
叹了口气,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请姐姐给几日的时间,容妹妹准备停当,再为大小姐诊疗。”
“无妨,妹妹答应了就好。”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儿,倒出粒丸药,“这是这个月的解药,妹妹可先服下。以后每半月一次,妹妹来给佳宁诊病,姐姐来给妹妹做这‘丸药点心’。”
唉,这回是彻底地受制于人了,也不知道到底给我吃的是什么,有没有副作用?
吃了药,站起身,“既如此,那妹妹便回去准备了。”
“妹妹慢走!”
鼎炉内的檀香不紧不慢地烧着,袅袅的青烟自室内飘出,与那影壁上的游鱼如胶似漆。
“大白天的,你不在三房里伺候着,怎么跑这儿来了?”大太太闭着眼睛,手里拨着念珠。
“回大太太,实在是事出紧急,奴婢一时没了主张,这才赶快来回太太。”
放下念珠,看着对方脸上鲜红的掌印,问:“究竟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