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问:“刚在席上,那位萱嫂子说我是什么“神仙眷顾”,又“老太太做梦”的,没头没尾说了一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
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春桃心内的疑惑更深了一层,板着脸问:“怎么,莫非这也是禁忌?”
“倒…倒也不是什么禁忌。”
“那你干嘛吞吞吐吐的?”眼珠一转,问,“难道又是那个李奶奶…”
“不…不是,我…我说,”小丫头摇摇头,“其…其实太太进门,是…是…是奉了老夫人的遗命。”
老夫人,还遗命?
话说那位老夫人不是死了四五年了么?
那会儿自己还不是何春桃,莫非是以前那个……
见主子神色有变,小妮子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那…那还是老夫人重病的时候。有一天,老夫人喝过药准备休息,恍恍惚惚之间,出了府门,来到了那山野之间。但只见,朝飞暮卷,云霞翠轩,满山的姹紫嫣红开遍。”
不就是老太太做梦么,说的好像亲眼见着似的,有那么神?
“那后来呢?”
“后来,风吹杨柳,不想就迷了眼。睁眼再看,竟见一株含苞满枝的桃树立在不远处,那层叠的花朵,竟压过了那天边的晚霞,映红了一片。这时,一个鹤发银须的仙人从天而降,只见仙人拂尘一挥,那满树的桃花便簌簌而落,眨眼间,那虬蔓蜿蜒的枝头便缀满了粉红饱满的蟠桃,沉甸甸地压低了树梢。道人拂尘再一挥,那被染成粉蓝色的空中便现出了几行金光闪闪的大字。老夫人定睛细看,竟然是一首诗。”
“什么诗?”
咽了口唾沫,念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春桃皱了皱眉,“这诗我好像在哪听过,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回…回太太,此…此诗名叫《桃夭》乃是出自《诗经》。是女子出嫁时所吟唱的歌谣,是对婚后幸福生活的向往。桃树自古便是祥木,而那桃树上的果实累累,比得就是女子婚后…”说到这,小妮子的脸开始发红。
“不就是能生养么,看把你脸红的!”
金菊的脸涨得更红,接着说:“后…后来老夫人醒了,认定这是上天怜我曹府人丁单薄,故而才托梦相助。所以便请了画师,依着记忆,画下那周遭的景物,派人四处张贴悬赏,寻找这梦中的桃花树。”
这老夫人不是病糊涂了吧?他以为这是演《盗梦空间》呢,竟然在现实中找梦里的东西,就是基努里维斯来,恐怕也是没辙吧!
不由问,“那到底找着没有啊?”
“嗯,找…找着了。”
“真的假的?”瞪大了眼睛,用手比划了,“真有那么大一株结满了桃子的树?”
金菊摇摇头,“树倒是没有,可有别的。”
“别的什么?”
小妮子看着春桃,不出声。
“你的意思是说…”拿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
“嗯。”
春桃急了,对着小丫头吼,“我跟桃树有什么关系?!”
“您…您不是叫春桃么?”
“就因为这???”
“也…也不都是。”顿了顿,又说,“最开始,在老夫人的要求下,的确是张贴了不少的告示,也有许多人揭榜,可…可都是来骗钱的。直…直到老夫人殡天,也没找着那梦中的地方。”
“那怎么就又找上我了呢?”
“那是在老夫人三周年忌辰的当天,一个酒醉的汉子闯入曹府,说图上画的地方就是他家。可等太太细问,那汉子又说景是那的景,但却没有桃树。就在太太认为他是骗钱要打出去的时候,那汉子突然挣脱了家丁,说他家虽没有桃树,但有一女,年方及笄,乳名——春桃。”
那汉子估计就是那个混蛋老爹吧!
“就这么你们就信啦?”
“起…起先是不信的,后来在李奶奶的坚持下,张管事亲自查访,确定那景物的确同老夫人所述一致。后又要来了太…太太的生辰,相士们都说太…太太与少爷乃是三世姻缘,天作之合,这…这才…”
还天作之合,三世姻缘,我看是宿世孽缘还差不多!
怪不得以自己的身份可以入得了曹家的门,竟然只是因为个病入膏肓老太太的黄粱一梦,简直就是个笑话!
冷笑道,“依你所言,还真要感谢我那贪财老爹和忠心的李奶奶,若不是他们,我哪来的这金丝雀一样富贵生活?!”想了想又问,“你们这么个折腾法,那那个曹芷君,对这事儿又是怎么看的?”
“这…”
“怎么又吞吞吐吐的,快说,他是个什么意见?”
“老…老爷开始是极力反对的,但…但因李奶奶一再劝说,所…所以也就随她了。”
“他还不乐意?”起手一掌拍到了一旁的树上,惹得树枝一阵乱颤。
“老…老爷本就不好女色…”
“不好女色?”咬牙切齿,“他不好女色,那那三个太太是打哪来的?!”
“这…”小妮子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随手扯下一片叶子,撕的粉碎,“小菊,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逛逛。”
“可…”
又一拍树,厉声说,“你耳朵聋了?我说想一个人,赶紧走!”
小妮子略迟疑了片刻,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春桃站在原地,一下一下撕扯着旁边树上的叶片,抬头一看,竟然又是桃树!
有完没完了?
正烦着,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哀婉的乐音。
这乐曲自己好像在中元节那日也听过,如今听来倒好像就在这园子里。
照着桃树踹了两脚,拍拍手,便寻音而去。
明明就在这附近的呀!春桃站在池塘边,左顾右盼地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白日里去过的湖心凉亭。原本一览无余的凉亭,此刻却在四周挂起了纱帐,那乐音正是透过那重重叠叠的纱帐,隐隐传出。
难道是府里请来的乐师?
不由踏上游廊,想探访一番。
待走到近前,隐约看清了那湖绿色纱帐中的白色人影,转身就想离开。
“外面是什么人?”
音乐戛然而止,也止住了春桃的脚步。
亭中人掀开幔帐,走了出来。
慢慢转过身,不情不愿地拜道:“参见老爷。”
曹芷君微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满头的青丝只凭一根檀木发簪挽起,上身穿着白银条纱衫,下着蜜合色缕金长裙,外套着粉红比甲,脸带酡红地立在自己面前。
皱了皱眉,问:“你不去参加家宴陪亲戚,跑到这里做什么?”
若是之前,春桃对这位老爷还有几分忌惮。但经下午的“行刺事件”还有刚刚得知的“入府真相”。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看样子他同李奶奶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不由站直了身体,直统统地说:“老爷不是也没参加家宴么,何苦只问我?”
这丫头,平日见到自己都是敛气屏声的,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气性?
笑了笑,“说的有理。既如此,那你请自便。”说完,转身就进了亭子。
气冲冲地刚想往回走,却又止住了脚步。
咬着手指,想道:凭什么是我走?
一时间,黑社会老大妹子的劲头涌了上来,转身又走回了亭子。
掀开帷帐,也不打招呼,径自走到中央石凳上坐下,自顾自地吃着攒金丝盘子里的白玛瑙葡萄。
“还有事?”曹芷君一脸疑惑地走过来。
大大咧咧地朝嘴里扔着葡萄,指着曹芷君手里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这个?”怔了怔,这才说,“是种乐器,叫埙。”
“埙?”伸出手,“给我看看!”
见惯了女子的温柔贤淑的曹芷君,面对着这个同之前判若两人的霸道丫头,一时竟没了主张,鬼使神差地递了过去。
接过这个圆滚滚胖嘟嘟的鸭蛋大小的陶罐,摸了摸上面的七个小圆孔。
这就叫埙啊,之前只听说过,还真没见过。一时好奇,不由放在嘴边,隔空吹了吹。
“也没声音啊!”撇撇嘴,递了回去,“还你!”
见春桃的动作,曹芷君的脸色微变,抢过东西,便揣入袖口,问:“你找我究竟是何事?”
不就是个漏洞的陶罐么,把你给宝贝的!
翻翻白眼,问:“之前我在园子里被人挟持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嗯。”站到亭边,看着外面的清莲,说,“无非是小孩子家的玩闹,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反倒伤了两家的和气!”
“玩闹?”春桃拍案而起,冲到曹芷君面前,“你说的倒是轻巧,敢情被剑架在脖子上的人是我不是你!全府上下都知道有这么个事情,就我蒙在鼓里,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担惊受怕!”
顿了顿,又说,“你若是真嫌弃厌烦我,就把我休了算了,何苦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撵我出去?!”
“我何时说过厌烦你?况且进了曹府的姨娘,是断没有出去的道理的。”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