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迷蒙的灯光,身周感觉温暖柔软,不是冰冷的河谷,虽然左手钻心刺骨的痛,喉咙也刺痛的连呼吸都难以持续,但铁男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慕远帆的脸,一直都带着笑的脸此刻却带着从未见过的严肃,见她醒来,也只是松了口气,竟未露出一丝笑。
“我……”张口,沙哑如沙砾摩擦的嗓音让铁男自己也吓了一跳,而咽喉部的刺痛却让她再难以说出下一个字。她看向慕远帆,用眼睛询问他自己怎么了。
慕远帆竟似在躲着她的目光似的,不敢看向她。铁男倒也不恼,也不急,正好利用这机会打量自己身处何处。
寻常可见的棉纱蚊帐,身上盖着干净而略带霉味的被子,房间正中是简陋粗糙的桌椅,桌上摆着茶水,同样粗糙简单的茶杯,应该是在某间客栈里。而房间内除了慕远帆,竟再无其他人。
连大哥呢?流枫如意呢?想起他们与她一起落水,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客栈中醒来,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她心头,便也等不得慕远帆开口,直接掀开被子就欲下床,双手刚按上床沿,左手掌一股剧痛袭来,顿时让她身子一颤,无力的又倒回床榻,而这动作扯动了喉咙处的肌肉,一股更剧烈,如同烈火灼烧却又如冰水濯洗伤口的剧痛自咽喉处蔓延,一时间竟痛得她身体忍不住抽搐,满眼都是难以忍受的痛楚。
“你别动,别动!”显然没料到她竟会掀被而起,慕远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见得她痛得脸色苍白,泪水与汗水一起落下时,才急忙起身,扶住她肩膀将她小心的放在床榻上,又起身倒了杯茶过来,刚递到她唇边却又猛然转身将茶杯放下,在她痛楚难忍又疑惑的目光下坐回床边,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唇角往上弯,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也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待你身体好些我定会详详细细一五一十告知你,至于此刻嘛,你最好是闭上眼睡觉,美人春睡,难得一见呢。”
他语气一如平常,温雅中带着玩世不恭的调侃,笑眯眯的俊脸也好看的紧,即便是在略显昏暗的客栈房间内,依然给人暖阳当空的和煦感觉。但铁男却只觉得浑身发冷,慕远帆这话中未透露一星半点连震云等的信息,那么表示他们并不在这客栈中。心中不好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一时间竟不敢再问他发生何事了。
慕远帆有些心不在焉,见得铁男不再执着追问,便也不多言,只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她。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与安静中,只两人的呼吸声一轻一重的交互起伏,直到房间内光线转暗,至互看不清面容为止。但两人谁也没有动静,谁也没想去点亮桌上的油灯。
不多一刻,客栈伙计送了饭菜进来,顺手点燃油灯,房间内瞬间光明大放。那伙计目光不时打量过来,铁男看过去,他却又马上转开,不敢与她对视。见慕远帆也转头来看他,便慌乱地收拾了桌上冷掉的茶水,飞快的出去了。
“饿了吗?”慕远帆依然带着笑问,见她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他也不在意,起身至桌旁,端起一个汤盅,背对着她也不知在做什么,大概半盏茶功夫才回床边坐下,一边扶起她一脸歉意地看着她道:“你现在的身体只能吃些汤水,先将就些吧。”
铁男依旧只是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水眸也沉沉如深潭,平日里眨巴一下就能说话似的,今日却再也不肯透露半点信息。慕远帆知道她在防备自己,面上笑容不变,只端了汤碗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汤。
汤水清淡,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油花,却鲜美无比,不知是用什么食材熬成。温度也恰到好处,触到唇瓣温热不灼烫,显然是特意凉好了的。铁男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也不矫情,张嘴喝下。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想知道船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想知道那刺客是谁,更想知道连震云流枫如意去了何处,但这身体显然受伤不轻,有她知道的伤,也有她不知道的伤,不管如何,慕远帆说的对,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去弄清楚一切,所以她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养伤,多吃多睡,让身体尽快好转。
一口温汤刚刚进入咽喉,铁男便身体一颤,整个人如被雷击,痛得整个蜷曲在床上,刚刚吞进去的汤水如有自我意识般自她口中溢出,顿时淋得床前被子床单一片狼藉。
“不准吐,吞下去!”慕远帆却突然伸手一把钳住她的下巴,也不顾溢出的汤汁弄脏了他的手,使劲抬高她的头,厉声喝道。
下意识的,铁男听从了他的话,喉头蠕动,残留的汤汁顺着喉咙往下流去,刺痛袭来,她咬紧牙关忍耐,用尽力气吞下,终于没有再溢出。
慕远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吞下却没有放松表情,只捏着她下巴的手掌稍稍放轻了些力道,语气略显轻柔地道:“这样才好,这上好的药材与海味熬煮的汤清淡可口,最是补气益血,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话音未落,却见方才还面色平静的铁男猛然皱眉,未受伤的右手使劲按住咽喉,似乎想咳嗽却又拼命忍住,痛的蜷曲还未展开的身体再次蜷成一团,白布缠裹的左手握紧张开,不一会儿功夫左手本已收口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白布,但铁男却根本无心去注意这痛,只因喉咙处涌上来的烧灼剧痛已席卷了她全部的知觉感官,那样剥开了皮肉直接痛在骨头上的灼烫,那样如万针攒刺针针刺在神经上的尖锐,让她忽略了身周所有,而集中一点的痛却让这痛感越发清晰敏锐,越发的让人难以忍受。
只眨眼间,铁男便已疼得浑身汗湿,嘴唇都咬破了,红肿狼藉一片。
“铁男!”慕远帆抱住她的肩,咬咬牙,挥掌击向她颈后,企图击晕她以避开这难以忍受的痛楚。
似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似的,即便是痛得神智不清浑身抽搐,铁男依然竭尽全力在床榻上微微一侧,他那一掌就击落在瓷枕上,“嘎啦”一声脆响,瓷枕被击得粉碎,铁男身子一震,头颈便落于碎瓷之中,顿时被刺的鲜血淋漓,喉咙中发出嘶哑痛楚的哀鸣,却无法成句,听得人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
慕远帆瞳孔猛缩,飞快地一把抱起她,也不管她疼得翻滚自己是否抱得住。铁男脖颈处的鲜血****了他的青衫,他却混不在意,只一迭声的叫着伙计进来收拾。
“发生何事?”推门而入的却是慕飞龙夫妇,一身紧身劲装,外罩银鼠滚边厚重大披风,靴子上裹满湿泥,一看即知刚从河边归来。
见得两人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样子,花蕊儿惊呼一声,快步奔过来自慕远帆手中接过铁男,紧紧按在怀里,一边与慕远帆一起,努力压平她抽搐蜷曲的四肢,一边冲着他低吼道:“你做了什么让她痛成这个样子?”
慕远帆咬唇未答,只快手快脚却又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她颈后的碎瓷片。
慕飞龙双眸扫过,已将房间内的情形尽收眼底,顿时明了发生何事,心里怜悯疼惜之一顿起,面上依旧冷酷无表情地说道:“痛苦能让你更好的记得发生了什么,却不能让既定事实有任何改变。你要痛死是你的事,别脏了掌柜的客房!”他这话说的甚为冷酷无情,话里意思也很明确,漕船确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