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华浮起一个怜悯的笑，伸手托起了苏络的下巴。她那张不算滑嫩，亦不算惊艳的小脸就直接对上了楚慕华的视线。
他的眼睛又黑又沉，又厉又亮，苏络的心弦就是猛的一颤，发出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像被谁拨动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晃了下，差一点就摔了。
其实她情愿摔一下，也不愿意面对楚慕华这样凌厉而逼人的视线。
让她无所遁形，只能在他那严苛的视线下受着酷刑。她想退后，却退不得。她想侧头，又侧不开，她只得垂下睫毛，生生将自己与他隔绝开来，躲进自己的世界里。
楚慕华加重了些力道，哼笑着道：“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苏络吃痛，重新抬起眼睛，微蹙了眉头，却只是微弱的表达着她的不满：“放手。”求不求人，是她的事，哪有他这样强迫着别人求他的。
楚慕华见过最多的就是苏络强硬的面孔和语气了，她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做什么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就是硬撑，却总是一副极傲气的模样，好像她离了谁都能活的很好一样，好像谁都不值得相信，她自己能把自己打理和安置的很好一样。
他失笑了下，道：“任性或是理智，主动或是被动，热情或是冷漠，这已经不只是一种生活态度了，而是生活方式。苏络，不是我要挟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没有更早时候的求我。”
这话或许别人听来只会不屑的笑笑。不是要挟是什么？楚慕华已经气极败坏了，连他引以为傲的风度都不要了，直接说出威胁的话来了，相较于话少沉默的苏络来说，更多的人会以为楚慕华落了下乘。
可苏络不是。
如果非要对她这半生做个总结，那便是半生漂泊，一事无成。而一事无成的根源，便是她总是没能在恰当的时候理智、主动、热情。
她常常率性的做出貌似有勇气的决定，但往往这样的后果是毁灭性的。所以当苏慕华轻轻巧巧的把这几句话说出来，就跟翻搅她昔日伤疤一样，又疼又惧。
苏络一向不太懂得掩饰心情，她惯常的面具不是无所不惧而是冷漠和麻木。可如今触到了最心底的伤处，疼的她忍都忍不住，脸上的面具碎掉，只露出一份脆弱的内心，那种震颤和摇摆的模样让人不忍猝睹。
可楚慕华是谁？
就算苏络真的坚强，他也要打碎她的武装，让她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来呢，更何况她根本就是逞强。
苏络被他看的实在狼狈，怒火攻心，恼羞成怒，凭空生出几分力气来，猛的推开楚慕华，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强自冷笑着让自己看上去还有点人样而不至于完全像只鬼：“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是她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境界，是她自己的，不用他来指手划脚，也不要他来悲天悯人。
她就知道，自从她曾当众出丑，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无意间暴露给这个男人看，她在他眼里就已经沦为最不堪的一个丑角了。
可那又怎么样？
她活的怎么样，跟他没关系。
楚慕华嗤笑一声，道：“别这么一副无辜可怜样，早十年，或许还有人愿意养你一辈子，现在么，换来的只会是嫌弃。”
他就是一副毒嘴巴，哪句话难听他说哪句，哪句话戳肺管子他提哪句。天底下怎么有他这么讨厌的人？
苏络冷冷的在心底鄙视他，顺带也鄙视了一回自己，掉头就走。
楚慕华袖手而立，气定神闲的盯着苏络的背影，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早料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女人都是矫情的动物，根本不能用智商和理性来形容她们。
所以说，他对苏络并没抱多大期望。
可苏络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她这次走的又快又急，就像一颗炸弹，好像随时会撞上楚慕华。
楚慕华瞪大了眼睛，没有恐惧，只有兴味。
苏络在他身前站定，仰脸看她，道：“你想要什么？”她的确可以装傻充愣，可那也太费事太费心了。她不适合跟楚慕华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看的穿他的手段，更明白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因此照样在他预期的反应里团团转，像个傻子似的，让他看戏看的过瘾。
与其这样，不如挑明了。她虽然怕疼，可是脓疮总留着等它自己好也不是个事儿。
楚慕华一摊手，道：“没明白。”
苏络的心思他一猜就透。可他凭什么要什么都替她考虑周全？就像他刚才说的，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哪有像她这样颐指气使的求人的？该说的话，访做出来的态度，都得她做完全套才成。
苏络倒噎了一下，再次重申：“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从我这儿能得到什么？”如果有，如果他要，她给，成不？
楚慕华还是那样游刃有余的从容，反问：“你觉得我还缺什么？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
苏络差点没气吐血。看吧，她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他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即使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要表现的不屑和轻蔑到底，让对方自尊受到极大的挑衅，谁让她是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自己贴上去的呢？
苏络直瞪进楚慕华的眼睛里，认真的打量了一时，才意兴阑珊的道：“我觉得你挺缺德的，耍我很好玩吧？还有，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我早就把一切都丢到不堪的过去里了，所以……”苏络耸耸肩：“你就当我没问好了。”
楚慕华摇头一笑，道：“你说的不对。都不对，首先我不缺德，我到底缺什么，穷你一生你也不会了解。再者，你能给我的，不是没有，而是很多……既然你这么上道，也免了我的口舌，既然如此，你便算是同意了？”
她说什么了就同意了？
苏络很想按着楚慕华的脑袋往地砖上狠命的撞撞，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她不正常，怎么两个人交流起来跟不是同一个星球的人似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