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的确找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点,只是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来回看了四五遍,也没找到自己住处附近熟识的站点。
想从这坐公交车回住处是奢想了。况且这个时辰,才四点多,首班车还没开通呢,纵然不冷,可就她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站着,也实在狼狈的很。
狼狈不狼狈吧,苏络生出一种自暴自弃的决然,竟然索性坐到了路边的台阶之下,一手托腮,沉默的望着着脚底的马路出神发呆。
一辆出租车无声的滑停靠近,副驾驶位的车窗滑下,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半张男人脸:“姑娘,坐车吗?”
啊——苏络从自己的世界里被叫醒,有些惊诧的打量着这个冒昧打扰了自己的出租车司机,她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钱包。
如果有钱,打车也无妨。如果没钱,还是别自取其辱的好。
她看不清那司机的脸,倒还好,完全凭着本能,苏络能感觉得到他没有厌烦和不耐,便站起身,淡漠的摇了摇头,索性重新低下头再不理会他了。
那司机却没有立即开车就走,大概是没有活计,又看了她的犹豫,便劝道:“首班车还早呢,你只身一个人在这等,多不安全?”
是挺不安全的,可是坐他的车就一定安全?两车比较,都是不可预测的凶险,甚至根本不会发生,而其实她一直担心的根本不是安危问题,而是生存问题。
真是可笑的自己,可笑的生活,死不易,活着更难呢。
苏络摇摆了一会,到底琮是一横心,暗道:自己一辈子节衣缩食,小气吝啬了小半辈子,不也就混成这个地步了吗?还有什么可怕的?总不能真在这坐到天亮?已经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去,索性不去费精神,把认路的事交给出租车司机得了。
想到这苏络便站起身,打开车门坐进去,报了自己住住的大概位置。
一路上这司机都没怎么说话,车子快速而平稳的驶向黑夜。
苏络又累又躁,却根本睡不着,这司机开着车上的收音机,一首接一首的放着从前的老歌,倒是勉强抚平了她的焦躁。
天亮的时候,苏络到了家,接过司机手里的单子,付了车费,她便开了车门,习惯的说了声“谢谢”,朝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
楚慕华摘了墨镜,看着自己手里的钱,唇角一抹淡淡的嘲讽:苏络,你还真是挺有意思,我救你的命你都不道声谢,一个陌生的司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换了一声谢谢。
他看了看小区大门上那三个大字,点起一枝烟,吸了两口,从车窗弹边上弹了弹烟灰,皱眉思忖了一会,掉头。
有个年轻的女子背着包紧跑几步拦住,道:“等一等,出租车——”
楚慕华降了玻璃,漠然的道:“不去,哪儿都不去,你换一辆车吧。”
那女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慕华驾车绝尘而去,莫名其妙的道:“明明刚才从车上才下来个人,怎么就哪儿都不去了呢?有钱不赚,别是个疯子吧……”
楚慕华才没疯,他原路把车开回去,自有真正的司机来接车。楚慕华把钱递过去,道:“这是油钱。”
那司机倒没说什么,只匆匆开了车走了。他是夜班,这会也该还车了。
楚慕华没急着开车回家,先去了医院的收费处,同护士说了几句,很满意的见她把医药费和发票开好递了过来,才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他这回堂而皇之的开车去了苏络的小区。
等到苏络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打开房门的时候,吓了一跳,问:“你找谁?”
楚慕华扬了扬手里的发票,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你不会是看了病就想跑,想把这医药费算到我头上吧?”
一句话说的苏络脸涨通红,就好像做了贼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防被人抓了个现形一样,伸手去抓他手里的医药费用单子,道:“谁说的,我不过是一时着急回家忘了。”
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也多少对昨天发生的事有些印象,心里暗恨他多事,满腔怨恨无处可诉呢,他又亲自上门来讨债。
可她终究说不出来让楚清琦买单这话。
等到她从屋里出来,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这样吧,权当已经死过了,死人是不会再和从前的人、从前的事继续纠缠的。
楚慕华正打量着她住的屋子。
尽管并没有露出多少明显的神情来,苏络还是狼狈不堪。好在昨天略微收拾了一下屋子,可是楚慕华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让她有一种被陌生人强行闯入禁地,又百般挑剔和嫌弃的感觉来。
她也不跟楚慕华客套,道:“我这就去取了钱还给你。”
这话里不无逐客的意思,楚慕华也不至于一点听不出来,可他靠着门没有要挪动的意思,只是不断的打量着苏络,毫不掩饰他的同情和怜悯:“不过是些许小钱,我还不至于非得跟一个女人要帐,既然你不肯赖,我也没必要非得发扬风格不收。不过,苏络……你真打算靠着别人的同情和怜悯过一辈子吗?”
苏络猛的一抬脸,冰凉的视线就打在了楚慕华的脸上。
也就在这一刻,她凛然的意识到,不过是无心的一句实话,在楚慕华听来竟是她在哭穷了。果然吝啬鬼的习惯着实不好,她不习惯手里拿着太多的现金,所以活该自取其辱。
她现在是孑然一身,没有谁会伸手给她钱,也没有谁会在她没钱的时候开几句玩笑权当是调侃。
尤其是当她和一个男人在谈论钱的时候,难保别人不生出龌龊的心思来。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卡,只觉得心口突突跳个不停。
就在楚慕华以为她会动手给他一巴掌或是出言厉骂的时候,苏络脸上的神情又有了些松动,她垂了手,只是手心里还紧紧捏着一张银卡,语气平稳又平静、平淡的道:“我不习惯欠别人钱,你不急着要,那我改天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