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何驱逐睡鼠 (1)
基 督山伯爵驾着车出恩弗城门，随后便踏上了去奥尔良的大路，但他并不是按他的预期在傍晚赶到，而是在次日的清晨。当他经过黎纳斯村的时候，他并没有在那个瘦臂四处伸展的急报站前停下来，而是直接把车驶到蒙得雷塔。大家都知道，在蒙得雷平原上，蒙得雷塔是最高点。伯爵把车停在山脚下，随后他开始在一条大约十八英尺宽的弯弯曲曲的小径上摸索着上山。刚到山顶，他便发觉一道篱笆挡住了他前进的路。篱笆上挂着绿色的果子和一朵朵红白相间的小花。
基 督山沿着篱笆寻找入口，不一会便找到了。那是一扇用柳条做铰链的小木门，一条绳子和一枚钉子便是它的搭扣。伯爵不一会便弄懂了它的原理，把门打开了。在他面前是一个大约二十尺长和十二尺宽的小花园，篱笆在花园的这一面，我们称之为门的那种巧妙机关便在这面的篱笆上。另一面则是那座古塔，上面爬满了常春藤，零星地点缀着几朵野花。此时它像一个满面皱纹，穿着盛装的老太太，等候着她久别的孙儿女们的归来。可是，如果像古谚语中所说的那样，墙壁也有耳朵的话，它一定可以讲出许多令人可怕的悲剧，这一点也许谁都会想到。有一条红色的石头小路在花园中弯弯曲曲地伸展，已经生长了许多年的老黄杨树依然枝繁叶茂，整齐地排列在两旁。这里的一切色彩和风格是一幅绝好的风景画素材，就连当代的大画家德拉克络斯见了也一定会有如获至宝的感觉。这条8字形的小路在一个仅有二十尺长的花园里，曲曲折折地造成了一条六十来尺长的走道。
这块小小的园地如果被万花女神弗洛雪林看到了的话，她一定会笑容满面的，她会觉得只有在这里才受到了旷世未有的崇敬。确实，二十株鲜艳的玫瑰花形成了一个花坛，在花坛上连一只苍蝇也没有。而那种专门破坏植物，常常繁生在阴暗潮湿的土壤中的绿色昆虫，在这里连一个也见不到。但这一点并不代表花园里的土壤不潮湿。象烟煤一样，乌黑的泥土使得生长在其上的树木枝叶茂盛，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这里的土壤是非常湿润的；况且，即使是没有天然的湿度，人工的方法总可以来补充这一不足，无疑，那只埋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的大水缸起了很大的作用。一只青蛙和一只癞蛤蟆趴在水缸的边上，也许青蛙与癞蛤蟆天生就不合，因此长久以来它们只是站在这只水缸的两对面。在小径上找不到一根草，花坛里也不见一茎杂莠。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位小园的主人是多么苦心地经营这片乐土，尽管这位园丁还没有露面。即使是一位十分心细的老太太也很难会如此仔细地浇灌她的天竺葵、仙人掌和踯躅草。基 督山先关上小门，而后把绳子扣回到铁钉上，站定身子向四周打量。
“这位急报员一定是雇了一名很好的园丁，”他说，“而且他本人也一定是个热心园艺的人。”当他走到一辆装满了树叶的羊角车后面时，突然间踩到了一样东西，本来那东西是屈着身子的，经这么一踩，便站了起来，基 督山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年纪约五十岁的男子，他本来是在摘草莓，随后把摘下的草莓放到葡萄叶子上。此刻他正站在基 督山的面前，在他身边有十二张葡萄叶和大约同样多的草莓，显然那是他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一慌张从他手上掉下来的。
“先生，你正在采果子是吗?”基 督山微笑着对他说道。
“请原谅我，先生，”那个人一边把手举到他的鸭舌帽的边上，一边答道，“我没有在上面，这您也看到了，但我是刚下来的。”
“我的朋友，很抱歉打扰了你，”伯爵说，“继续采你的草莓吧，如果你确实准备把它采完的话。”
“还有十个我就采完了，”那个人说，“这儿长了十一个，而我一共有二十一个，比去年多出了五个。但我对这一点并不奇怪，你知道，先生，今年春天特别暖和，很适宜草莓的生长。就是因为如此，去年我尽管仅有十六个，可今年，您看，已经摘了十一个了——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啊，怎么少掉三个!昨天晚上它们还在这儿啊，先生。我清楚地记得它们是在这儿的——我是数过的呀。对了，它们一定是被西蒙大娘的儿子给偷去了。怪不得我看到他今天早上在这里溜来溜去。啊，那个在花园里偷东西的小混蛋!——难道他不怕吃官司被抓起来?”
“的确这件事非同小可，”基 督山说，“但你也要考虑到他还十分年轻，而且嘴比较馋。”
“那个自然，”那个园艺家说，“但无论如何，我总不会为此而感到高兴吧。对了，先生，我再向您道歉一次，我耽搁了您的时间，您也许是一个官吧?”此时他瞟了一眼伯爵的蓝色上衣。
“不要担心，我的朋友，”伯爵微笑着说，“我并不是视察的官员，我只是一个旅客，只是好奇心带我来到了这里。此刻我已经对此感到后悔了，因为你可能会为此浪费时间。”伯爵说话时面部的表情是那么慈详，然而在有些时候，他却能将其变得十分可怕。
“啊!我的时间并不太重要，”那个人面带一种悲哀的微笑回答说。“但是，我的时间是政府的，我不应该浪费它，但收完信号之后，总会有一个钟头的休息时间。(说到这里，他看了一下日晷，在这个蒙得雷花园里一切都很齐备，当然也少不了一只日晷)现在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之后我便又要工作了。我的草莓已经熟了，也许再过一天——等一等，先生，您认为睡鼠会不会吃草莓?”
“哦，应该不会吧，”基 督山很严肃地回答道，“睡鼠，先生，是我们的坏邻居，因为我们并不把它们放在蜜糖里吃，而罗马人却经常如此。”
“什么!难道罗马人会把它们当作食物?”那个园艺家问道，“他们连睡鼠都吃?”
“至少我在彼特尼乌斯的书上看到过他这么写。”伯爵说。
“真的!但它们也并不是什么美味吧，尽管人们经常比喻什么东西肥得像一只睡鼠，也难怪它们是那么肥，白天睡上一整天，晚上则出来通夜地找食吃。听我说!去年园子里长了四只杏子，其中一个便被它们偷去了。还有一只油桃，也只有这一只——嗯，它们爬到墙上去把它的一半给吃掉了，我也只得吃剩下的另一半了，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油桃。”
“你真吃了吗?”
“是的，尽管只有半只，但味道却极其鲜美。先生，要知道，它们可是专挑好的吃，就好比西蒙大娘的儿子，他从来不吃那些坏的草莓，却专挑好的。”那位园艺家继续说，“明天我可要小心一点了，以免再发生这种事，当草莓成熟的时候，我即使彻夜不眠也不离开它们半步。”
基 督山明白了，其实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心爱的事物，正如每一种果子都会有一种毛虫一样，而园艺则是这位急报员所热爱的。于是他开始摘去那些挡住葡萄的叶子以使其能够接受阳光的照射，这一举动也博得了园艺家的赞赏。
“您来这儿的目的是想看一下如何发急报，对不对，先生?”他问道。
“是的，如果这样并不违反规定的话。”
“噢，不会，根本没有不许人看的规定，”那园艺家说，“况且看一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局外人不会知道我们在传递些什么信息。”
“我曾听别人说过，有时那些传递的信号连你们自己也不是很懂。”
“这个当然，先生，不过这一点却最令我高兴。”那园艺家微笑着说。
“为什么这一点会使你最高兴呢?”
“因为那时我便更像一架机器，只要我把该做的都做完，其它的我就一概不加过问，此时我便不用负任何责任。”
“我可能是遇到了一个毫无野心的人，那样的话，我如何实现我的计划呢?”基 督山在自己心里问道。
“先生，十分钟一会儿便过去了，现在我不得不回去工作了。您愿意和我一块上去吗?”那位园艺家看了看日晷后说道。
“好的，我很乐意。”
基 督山走进了那座塔。这塔共有三层，一层放的都是园艺器具，如铲子、水壶、钉耙，全部悬挂在墙上，四处还摆着家具。二层则是个普通房间，或许更确切一点，那是一间卧室；几样可怜的家具摆在那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一只陶瓷的水壶；一些干枯的草本植物悬挂在天花板上，伯爵知道那是晒干了的胡豆，其中一些被贴上了标签，那标签被贴得非常仔细，就好像是在植物研究所里见到的那种被植物学家用于实验的植物标本，显然那是园艺家用来作种子的。
“学会急报术是不是要花很多时间?”基 督山问。
“其实要想学会并不需要很多时间，只不过没有人愿意干这种既单调又枯燥乏味的工作。”
“你们的报酬是多少?”
“一千法郎，先生。”
“少极了。”
“的确，但您也知道，他们是给我们提供住宿的。”
基 督山看着房间，心里默想道：“但愿他不要太依恋这个住处才好。”
他们来到了三层，急报房便在这里。基 督山不停地打量着那架机器上的两条铁把手。“真是太有趣了，”他说，“可是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一定对这种单调的生活感到厌烦了吧。”
“的确如此。最初的时候，由于不断地望着机器，我的脖子也因此发酸发麻。但一年过后，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且我们也有放假和消遣的时候。”
“放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