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天街两旁,店肆林立,阳光照在那一排排红砖碧瓦上,旗帜翻飞,自由绚烂。小贩的吆喝声,酒客的嬉笑声,人群川流不息,连成一片,在这暖融的阳光下,到处都洋溢着春光灿烂,安乐自如。
有多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这么美的人了呢?
千梨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一种,自由的味道。
两年时间,此时,竟是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皇帝看着千梨那温柔陶醉的侧脸,阳光照上她温腻俏美的颊,在那层层绒毛间投下金黄色的蕴影,煞是可爱。这样纯真剔透的千梨,竟让他有些失神。
“公子?”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下暗恼,面上却毫无表情道,“到了。”
如果刚才被他盯得羞赧脸红的千梨是可爱的,那么此时,她那张堪比落日余晖般红通的脸,就更是莹亮动人了。
只是,那却不是羞得,而是因为……
他们正站在周围空无一家门市,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干着一件前所未有始料未及的大事——发呆。
千梨小脸涨红,努力忽视四周人们先是好奇打量接着了然顿悟最后婉转叹息的美妙神情,心里默默配上台词,原来是两个呆子……
她黑着脸,嘴里碎念,这货不是皇帝,这货不是皇帝。
但脑子里还是一闪而过了一把恶趣味,如果她不顾颜面地大叫皇上,那么,咱们英明神武,睿智深谋的肇嘉帝的形象……
她甚至都能听到那眼珠掉落,芳心碎地的动人天籁。
皇帝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便敛下双眸,掩饰道,“确实是到了……”
他扬手一指,千梨顺着他的手臂看去,只见不远处那奢华的镀金招牌上写着三个大字:鸳鸯阁。
鸳鸯……这难道是?
皇帝戏谑一笑,“长恭小弟,请吧。”
他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千梨一跺脚,心里虽是羞怯,但终究是好奇胜过一切,便也抬脚跟上。
“公子慢行。”
“唤我长卿。”
他虽未回头,可那丝愉悦却是让她仿佛看到他脸上深敛的笑意。
千梨一愣,长卿?莫非是皇帝的字?不过长卿,长恭,如此,倒真像是兄弟了……
千梨从小长在圣殿,连集市都甚少去,更别说这等污秽之地。她本以为这里定是如书上所说,鱼龙混杂,**奢靡,可待她走近后,却是吃惊不小。
门口没有迎来送往的妈妈桑,楼上没有妖冶招客的媚娘子,而这进出的人,或者行色匆匆,或者悠闲自得,倒不像是倚翠偎红的酒色之徒。
皇帝一把拉过千梨,在她耳边俯身道,“长恭可是想歪了?”
千梨一阵面红耳赤,却又辩解不得。她那纠结打量,好奇踟蹰的样儿,可不正是想歪了?
这里不就是间酒楼。
楼里共有上下两层,下层是大堂,错乱摆放着方正的四人桌椅,虽非井然有序,但也不会给人杂乱无章之感。此时正是晌午,客人倒也不多。皇帝并未在一楼停留,直朝那木梯而去。千梨跟着皇帝上了二楼,这一圈环绕紧密的包间,并未用木墙,而是用天顶垂落的墨绿帷帐隔开,门前再配上不同颜色的纱帐,仿似女子的闺房,秀美隐灼。包间临窗而建,微风吹过,纱幔轻扬,倒也别有一番情趣,甚有新意。这些帘帐有的卷起,有的落下,想是用来分辨是否有客。
皇帝绕了大半圈,才在一间碧纱笼就的帐子前缓了脚步,可却并不停,而是在它隔壁的一间前停了下来,千梨也随即顿住,抬眼望去:羡仙台。
她微微侧目,隔壁的那间,果然是,鸳鸯台。只是,那鸳鸯台前的帷帐,却好像从里面被挡住一样,暖风划过,竟吹不起一丝涟漪。
她虽不懂诗书,可却也听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诗文,这里的老板,倒真是奇思妙想。
皇帝和千梨刚在桌前坐定,便有一小二模样的人迎了进来。
那小二头戴一抹方巾,身穿粗制的灰白布衣,脸上讪笑道,“二位爷要点什么?”
皇帝只笑不答,“不急不急。”
那小二同千梨一样,正不明所以,突然帷帐掀起,门外进来一人道,“长卿兄,别来无恙。”
来人虽只着一身青色布衫,可那剑眉星目的清雅俊逸,却是难掩其非凡风采。再看那腰间的祥云玉佩,虽不至价值连城,但也绝对不菲。
千梨心下微惊,今日倒真是收获颇多,宫廷之外,市井之间,竟是有如此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那小二见三人似是熟识,便躬身退出。
皇帝也不起身,只是示意那男子在两人对面旁边坐定,然后道,“长恭……澹长恭,乔渊。”
千梨暗忖,敢跟皇帝同姓,自己怕也是这**第一人了吧。
于是,她起身朝那男子恭敬道,“乔老板,幸会幸会。”
那男子似是一惊,冷笑道,“你倒是聪明!”
他语气不善,任谁都能听出他言语间的不屑和轻视。千梨心中一转,便已明白三分。她抬眼直视他那双幽暗鄙夷的瞳仁,“相貌如此,实非我愿。寻常客人,恭敬即可,可那小二见你进来,却是眼中畏怯,不再多言。在下才敢如此断言,不知可有猜错?”
她虽拱手弯腰,姿态甚谦,可那双眼却是沉静清冽,无惧无畏。
乔渊不意她如此,倒是微微一震,方才的鄙夷轻视,现下却是消淡不少。
“幸会。”
此时语气虽依旧疏冷,却是比刚才好多了。
皇帝似是无视二人之间这微妙的剑拔弩张,只轻咳一声,“乔兄,今日可有什么推荐菜品?”
乔渊神秘一笑,只起身去卷起帘账,便又坐下朝二人示意看着楼下,他双目盈润,唇角灿烂,竟是暗了那楼外的一片春光。
如此俊秀,竟隐于大市,可惜啊可惜。作为一个惜花之人,千梨顿时忘了方才那些微的不愉快,只盯着乔渊的侧脸发愣,却不料旁边飞瞟过一记冰冷的目光,让她登时一个冷颤,再去看皇帝,却见他已不再看她,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楼下。
千梨心里暗骂,只准你常年设有三宫六院,却不准我偶尔犯下花痴本性……
她还未骂完,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温暖干燥的触感,那手坚定有力,仿佛在昭告着占有权一般握的生紧,她侧目偷瞧皇帝,却见他已如入定老僧,只装模作样盯着楼下。
乔渊似乎飞快的瞥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眼中一抹复杂深沉一闪而过,快到来不及捕捉。再去瞧他,他却依旧是看着楼下,一脸若无其事的神秘。
千梨顿觉懊恼,可跟这两个高手比速度,比淡定,她不得不甘拜下风啊……
三人正各自神思,却听楼下传来一阵高喝声,“知无先生来了!”
那小二话音刚落,却见楼下大堂的客人都已起身,齐齐看着门外,翘首以待。
这倒真是奇了!何人竟如此威风?……千梨很是惊诧,便不觉伸长脖子,也想要一探究竟。只是那所谓先生还未进门,她倒是才看清刚才楼下那错落摆放的桌椅,原来是呈朵大大的梅花状,如此居高俯视,甚为好看。
这乔渊倒也有才。她不觉抬眼去看乔渊,却见他神色凛然,严肃异常,全然没有刚才的轻松自在。她心下微震,再去看皇帝,却见他也是一改方才的温和浅笑,阴沉着双目,不辨喜怒。
这二人神色诡异,莫不是因为?
她正想着,却听楼下再次传来高喝声,“知无先生,请进!”